翌日清晨,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終于停了,樊林、胡軒和賀長卿離開客棧,打聽黃奕的行蹤。
李家渡來往的行人極多,各式口音夾雜,令人不免聽得頭暈眼花,胡軒哭喪着臉捂着耳朵,抱怨道:
“先前來李家渡也沒這麼吵啊。”
樊林沒有回應,隻是面色凝重地在人群中奮力擠開路走着,那藏藍色的身影如同在滾滾浪花裡穿梭着的一尾魚,不知為何讓胡軒有一種稍不注意對方就會消失不見的錯覺。
胡軒長歎一聲,緊緊跟在樊林身後。
下過雨的空氣濕潤得仿佛輕輕一攥便能握住一掌心的濕潤,胡軒輕輕擦了擦自己的臉頰,略冷的溫度和指尖的潮濕讓他的心情又壞了幾分。
比起胡軒的煩躁,樊林看上去倒是很平靜,他回頭看了一眼皺着眉的胡軒,低聲道:“忍忍吧,這段日子雨水多。”
“是、是。”胡軒漫不經心地點着頭,目光卻沒有與樊林對上,而是到處飄着。
見他這樣,樊林不免得歎了口氣——每次有要緊事要辦的時候,胡軒總是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就像從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要不是樊林知道他的性子,估計能被他這幅樣子氣死。也罷,隻要關鍵時刻靠得住,這會兒放松點倒也無傷大雅。
想到這,樊林收回目光,繼續專注于趕路。
這次的目的地,是宋安之曾經造訪過的那家醫館。醫館距離他們落腳的客棧有一段距離,步行過去的話,興許還能在路上打聽到點消息。
樊林的餘光掠過街邊的小攤。
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李家渡向來是各路商販聚集之地。繁榮的貿易與隐藏在暗處的腐爛交織,形成了一張牢不可破的大網,籠罩在整個李家渡的頂部。此時正值早晨,五湖四海而來的商人在街邊叫賣着,各類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看得人眼花缭亂。若不是此時還有事要辦,樊林倒還真想好好逛一逛。
正當他在心底惋惜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胡軒的一聲“啊”。
樊林疑惑地轉身:“怎麼了?”
胡軒正站在一個小攤前,直勾勾地盯着攤上堆着的東西,而賀長卿也站在胡軒身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堆得如小山一樣的東西。
見他樣子有些奇怪,樊林心下不免疑惑。他走到胡軒身邊,順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
攤子上堆着精緻的小盒子,每個盒子上都刻畫着精細的圖案,并由鮮豔的顔料上色,乍一看去,如同一幅幅華麗的畫作。
攤主見三人看得出神,咧開嘴笑着道:“幾位老爺,帶一點回去吧?這可是我從海那頭帶回來的好東西呢。”
“這是什麼?”樊林問道。
“這個啊,那邊的人都管這個叫什麼西格瑞特,跟咱們的煙差不多,隻是方便點!裡面都一根根卷好了,用火一點就完事。”攤主解釋着。
聽了他的解釋,樊林和胡軒呆滞地相視一眼,半晌,胡軒忽地撲哧一聲笑了,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堆起來的精美盒子上:“西格瑞特?哈,有意思。”
說着,他就要拿起一盒。
指尖即将觸及的那一刻,胡軒的手腕傳來一陣痛意——樊林攥住了他的手。
“呃……怎麼了?”沒想到樊林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胡軒意外地擡頭,卻見樊林滿臉嚴肅地盯着他,目光裡甚至隐隐有着些許的警告。
“你要做什麼?”樊林的語氣十分生硬。
“買啊,還能是什麼……”胡軒茫然地回答着,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尴尬地笑了笑,“放心,我就是看盒子好看想買回去收藏,我不抽。”
話罷,他沉默許久,又心虛地補充了一句:“真的。”
攤主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古怪,也不敢多言,隻是緊張地低下頭,不想惹上什麼事端。
僵持半晌,樊林還是松開了手,盯着胡軒的眼睛,表情有幾分複雜:“你要是真的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吧?”
但胡軒沒有回答,隻是挑了個圖案合自己眼緣的,問過價錢後付清,随後将那個盒子揣入懷中,對樊林道:“說什麼呢,事情還沒辦完呢。”
他含糊的态度讓樊林不免得有些擔心,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賀長卿,可賀長卿隻是垂下了眼簾,似乎也對胡軒沒辦法。
胡軒沒有管呆立在一旁的樊林,而是再次朝目的地的方向邁步。
看着他的衣袖,樊林深吸一口氣,三步并作兩步走地跟上了他的身影。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三人總算抵達了那家醫館。那家醫館還是和樊林印象中的一樣,掉了色的牌匾顯得奄奄一息。
胡軒掃視了一圈後,沖樊林點了點頭,随後,便走入醫館。
方一進門,濃郁的藥材味便撲面而來,但出乎意料的,屋内不見老郎中的身影,隻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藥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