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尋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坐在窗邊的周回,以及他那隻打着石膏、格外顯眼的右腳。
他下意識地就快步走了過去,忽略了自己身體還帶着的虛弱感。他幾步走到周回的座位旁邊,因為走得急,呼吸還有些不穩。
“周回,”聲音因為緊張和擔憂而帶着輕微的顫抖,目光急切地落在周回打着石膏的腳踝上,“你怎麼樣了?還疼不疼?我看看。”
他說着,就想伸手去碰觸那隻腳,動作裡充滿了小心翼翼和難以掩飾的焦慮。
周回正在解析一道複雜的電路題,被魏尋這突然其來的、充滿急切擔憂的聲音打斷。
他擡起頭,看到魏尋近在咫尺的、寫滿焦慮的臉龐,還有那雙因為緊張而微微睜大的眼睛,以及伸過來卻又在半空中停住的、還在微微發顫的手指,不由得怔了一下。
周回的眉頭下意識地又蹙緊了幾分,不是因為被打擾,而是因為看到魏尋這副樣子。
下午魏尋喊出那個奇怪稱呼、以及看到血就崩潰暈倒的畫面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
他不動聲色地将受傷的右腳往回收了微不可察的一點距離,避開了魏尋即将碰觸到的動作,不是拒絕,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保護,怕對方又因為這個情緒崩潰。
“我沒事。”
周回的聲音依舊保持着一貫的平靜,隻是比平時似乎更低沉了一些。
他看着魏尋蒼白的臉色和眼底未褪的紅暈,補充道,“醫生處理過了,打了石膏,隻是輕微骨裂和韌帶拉傷。”
旁邊的盛遂陽也連忙湊過來,擋在魏尋和周回的腳之間,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道:“哎呀,尋兒啊,你可算回來了!你别擔心,阿回他硬朗着呢,這點小傷不算啥,是不是啊阿回?”
他一邊說着,一邊對周回使了個眼色,又對魏尋道,“你趕緊回座位坐好休息,你自個兒不也才剛從醫務室回來嘛,别站着了。”
盛遂陽的話稍微緩解了一下魏尋的緊張感,但他還是不放心,目光固執地停留在周回的石膏上:“真的隻是輕微骨裂嗎?疼不疼?會不會留後遺症?”
周回看着魏尋緊追不舍的樣子,他不太習慣應付這種過于外露的關心,尤其是來自一個認識還不到一天的同桌。
但他看着對方那雙寫滿了真切擔憂的眼睛,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沉默了兩秒,目光從魏尋的臉上移開,落到自己那隻被白色石膏包裹的腳踝上,聲音平靜無波:“現在還好,不是很疼。醫生說按時休養,不會有事的。”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讓打着石膏的腳更舒服一點,這個動作也恰好讓魏尋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你看,我沒事。”
魏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白色的石膏将周回的腳踝和小腿下端牢牢包裹住,隻露出腳趾。
石膏表面還很新,看不到裡面的傷口,一想到這厚厚的石膏下面是骨裂和拉傷的組織,他的心揪了起來。
四周、他要這樣難受四周嗎?
“那這幾天你怎麼辦?上學放學?還有上廁所。”魏尋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些問題,語氣急促。
“哎,這個你放心!”盛遂陽立刻搶着回答,拍了拍胸脯,“有我呢!我負責接送阿回上下學!至于在學校裡,我們哥幾個輪流來,保證把我們周大班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周回看了盛遂陽一眼,沒反駁他這略顯誇張的說法,隻是對魏尋說:“這些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擔心。”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魏尋臉上,這一次,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現在更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你的臉色很不好,先回座位坐下休息。”
魏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對上周回那平靜卻堅定的眼神,以及旁邊盛遂陽催促的目光,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點了點頭,聲音低了下來:“好,我知道了。那你有什麼不舒服,或者需要幫忙,一定要告訴我。”
“嗯。”周回輕輕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魏尋拉開椅子坐下,身體的疲憊感再次襲來,但他卻毫無睡意,目光始終無法從周回那個打着石膏的腳踝上移開。
盛遂陽看着魏尋終于坐下了,松了口氣,然後湊到周回另個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我說阿回,你這新同桌對你也太上心了吧?就差沒把你供起來了。還有下午那聲‘老公’,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他臉上帶着八卦的壞笑。
周回的目光正落在魏尋的側臉上,看着他坐下後依然顯得有些僵硬的姿态,聽到盛遂陽的話,他收回視線,淡淡地瞥了盛遂陽一眼:“無聊。”
他拿起筆,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眼前的物理題,但筆尖卻懸在紙面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晚自習的課間休息鈴聲帶來了短暫的喘息,教室裡原本專注的氛圍被一陣低低的交談聲和挪動椅子的聲音打破。
大部分學生選擇留在座位上放松,或者小聲讨論題目,也有幾個結伴去走廊透氣或者去接水。
魏尋坐在座位上,身體還有些發虛,他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物理課本的邊角。
剛才那番對話耗費了他不少心神,尤其是周回那句平靜卻不容置疑的關心,讓他既感到一絲暖意,又加重了内心的愧疚。
盛遂陽顯然沒有放過這個課間八卦的好機會。
他把椅子往魏尋這邊又挪了挪,身體前傾,胳膊肘撐在桌子上,臉上帶着那種典型的、屬于損友的壞笑,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揶揄:“哎,我說魏尋,可以啊你,隐藏得夠深的啊。”
魏尋擡起頭,對上盛遂陽那雙寫滿了“快給我解釋解釋”的眼睛,有些茫然:“什麼?”
“還裝傻?”盛遂陽挑了挑眉,用肩膀撞了撞旁邊的周回,又對着魏尋擠眉弄眼,“下午在操場上,某人那一嗓子‘老公’,喊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情真意切啊。怎麼着?這麼快就想跟我們阿回結婚了?”
“老...”魏尋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空白。老公?他喊了老公?什麼時候?操場上?周回摔倒的時候?
零碎的記憶片段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膠片,迅速在他腦海中翻滾、拼接。
——周回倒地,那刺目的血紅,他自己撕心裂肺的恐懼,然後是不顧一切地沖過去,聲嘶力竭地呼喊。
他确實喊了什麼,但當時太過混亂和恐懼,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喊的是什麼内容!現在被盛遂陽這麼一提醒,那兩個字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裡,如同驚雷炸響。
他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比剛才從醫務室回來時還要難看幾分,瞳孔因為震驚和恐慌而急劇收縮。
他怎麼會喊出那兩個字?那是前世他們在一起十年,他對周回最親昵的稱呼!在這個周回還不認識他、甚至對他帶着警惕和距離的時刻,他居然......
魏尋下意識地猛地轉頭看向周回。
周回正低頭看着攤開的物理習題冊,手指捏着筆,似乎在思考題目。
聽到盛遂陽的打趣和魏尋的反應,他握筆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然後才緩緩擡起眼簾,目光平靜地落在魏尋寫滿了驚慌失措的臉上。
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情緒複雜難辨,有困惑,有探究,或許還有别的什麼,但唯獨沒有嘲笑或者憤怒。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着魏尋,像是在等待一個解釋。
魏尋被周回這樣一看,心跳得更快了,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來掩蓋這個口誤。
怎麼辦?怎麼辦?他肯定聽到了!他會怎麼想?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态?瘋子?魏尋的心沉到了谷底,手心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