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尋在盛遂陽的幫助下,很快套好了被套和枕套,将自己的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他又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幾件換洗衣物,放進旁邊的櫃子裡。
空蕩蕩的角落因為他的到來,逐漸有了屬于他的痕迹。
整理完畢,魏尋直起身,看着自己煥然一新的小空間,心裡湧起一種奇異的安定感。雖然這裡不是家,但這裡有周回。
宿舍裡安靜下來,魏尋站在自己的床鋪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
自重生以來,他先是苦苦哀求父母辦理轉學,又向李誠遲坦白了自己重生的秘密,硬生生将時間線提前了半年。
他不是物理學家,也不是什麼玄學大師,根本無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回到了原本世界的時間線上,還是跳轉到了一個平行時空。
紛亂的思緒與身體的疲憊交織,短短二十分鐘的睡眠卻讓他恍如隔世。
下午第一節課是物理。魏尋懷疑自己仍未完全清醒,他死死咬住筆帽,幾乎要将塑料咬穿。
前世主修計算機的他與理化生早已絕緣,時隔十年,那些高中知識就像隔着一層毛玻璃,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魏尋不自覺地側頭望向周回。光線在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上跳躍,周回不适地眯起眼睛。魏尋下意識向前傾身,用自己的影子為他擋去些許陽光。
周回似乎察覺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微微蜷起。
講台上的聲音漸行漸遠,魏尋漫不經心地轉着手中的黑色水筆,草稿紙上很快浮現出周回的側影。
前世的記憶突然湧來,外公去世的時間恰好在高考前一周。父母本想瞞着他,可母親紅腫的雙眼和家中壓抑的氣氛終究沒能藏住這個噩耗。
雖然周回的陪伴讓他很快走出陰霾,但終究影響了考場發揮。
最終他的高考成績與北大建築系錄取線相差十八分,隻得遠赴外省,跟周回談了四年異地戀。
周回的手指點了點物理筆記本,将筆記本推給魏尋。
魏尋看着筆記本上詳細易懂的步驟,心裡一喜。
時間就這樣在學霸的開小竈中悄然滑過,轉眼已是七月中旬。窗外的香樟樹枝葉翠綠,擋住遒勁的枝幹。自從周回腳踝受傷打上石膏,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魏尋和盛遂陽俨然成了周回的“左右護法”,形影不離。
中午去食堂打飯的任務,自然落在了兩位護法頭上。
每天臨近午休,盛遂陽會先去占座或者排隊,魏尋則會仔細詢問周回想吃什麼,有時甚至會提前研究好食堂菜單,推薦一些他認為“有營養、好消化”的菜色。
今天也不例外,午休鈴聲剛響,魏尋就立刻從座位上起身,來到周回桌前,手裡還拿着一張小紙條。
“周回,今天食堂二樓有番茄炖牛腩和香菇滑雞,一樓是紅燒排骨和魚香肉絲,你想吃哪個?或者想喝湯嗎?有蘿蔔大骨湯。”魏尋的聲音不高,但語速很快。
周回正合上物理課本,聽到魏尋這一連串的報菜名,動作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
這一個月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魏尋這種無微不至、甚至可以說有些過于細緻的照顧。從一日三餐的口味偏好,到他喝水的溫度,魏尋似乎都默默記在了心裡,并且總能在恰當的時候提供恰當的幫助。
他擡眼看向魏尋,對方正一臉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那雙眼睛幹淨而專注。
周回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後移開,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聲音平靜無波:“番茄牛腩吧,再加一份米飯。不用湯了。”
“等下。”周回叫住他:“帶把傘。”
“好!” 魏尋心裡一暖,立刻應聲,在小紙條上快速記下,然後接過周回遞過來的雨傘,“我去打飯。”他說完,不等周回答複,便拿着飯卡匆匆朝着教室外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要去完成重要使命的勁頭。
教室裡很快變得空曠起來。周回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樹枝上。
魏尋的臉和他那雙總是帶着複雜情緒的眼睛,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他腦海裡。
這一個月,魏尋幾乎将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在了照顧他身上,打飯、打開水、攙扶他上下樓、去洗手間,甚至晚上睡覺前都會幫他把搭在凳子上的傷腳調整到更舒服的位置。
那份耐心和細緻,有時候讓他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但又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有了魏尋和盛遂陽的幫助,他這段養傷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過狼狽和艱難。
沒過多久,魏尋就拎着一個打包好的食盒回來了,額頭上帶着細密的汗珠,顯然是怕飯菜涼了跑回來的。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在周回面前,打開蓋子,濃郁的番茄牛腩香氣立刻飄散出來。
“快吃吧,還是熱的。”魏尋将一次性筷子遞給周回,又拿出自己帶來的小勺子,“牛腩炖得很爛,不用太費力嚼。”他的語氣裡帶着不易察覺的邀功和期待。
周回接過筷子,看着眼前色澤誘人、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心中那點因為思考而産生的煩躁感似乎被這食物的香氣驅散了不少。他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謝。”
他拿起筷子,開始安靜地吃飯。魏尋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拿出自己的書本,卻并沒有看,眼角的餘光始終留意着周回吃飯的動作。
周回能感覺到那道近乎灼熱的視線,他吃飯的動作稍微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說什麼,隻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晚自習結束已經九點半了,回宿舍的路上如果周回拄拐杖,估計沒個把小時回不到宿舍。
攙扶周回上下樓已經成了魏尋和盛遂陽的固定任務。
“來,阿回,抓穩了!”盛遂陽依舊是那個大大咧咧、熱情洋溢的樣子,熟練地架起周回的右胳膊。
魏尋也立刻上前,站到周回的左側。
這一次,他的動作比之前熟練了很多,手臂穩穩地托住周回的左臂,身體也自然地貼近,用自己的力量去分擔對方的重量。
他的表情依舊很認真,但或許是習慣了這種近距離的接觸,耳根雖然還是會泛起可疑的紅色,但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明顯了。
周回的身體也不再像最初那樣僵硬,他将一部分重量信任地交給了身邊的兩人,目光平靜地看着前方的樓梯。
他已經習慣了魏尋身上那種幹淨的皂角味,習慣了對方扶着他時指尖傳來的、帶着點涼意的溫度,習慣了那雙總是在他身上流連的、充滿複雜情緒的眼睛。
雖然那些困惑和不解依然存在,但某種程度上,他似乎也開始默認甚至習慣了魏尋這種無處不在的、密不透風的關心。
三人配合默契地往下走。回到宿舍時,周回扶着牆單腳站立,眉頭微蹙準備去廁所。
魏尋立刻上前一步:“我來我來,我給你扶着。”他本意是想扶住周回的腰,畢竟單腳站着解決生理問題确實不太方便。
盛遂陽靠在門框上,聞言挑起眉毛,笑得促狹:“扶哪啊?”
魏尋耳根一熱,臉頰瞬間漲紅,強裝鎮定地瞪他一眼:“我這是幫助朋友,你思想能不能純潔點?”
盛遂陽沒說話,隻是微微側過臉,唇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
周回看着魏尋,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去洗手間這種事情,終歸是有些私密的,尤其是在需要别人幫助的情況下,而且他一手扶着牆也能上廁所。
周回:“盛遂陽...”
魏尋聲音提高:“不行!”
你是我老公,雖然現在還不是,你怎麼能讓别人看那裡!
“你摔倒怎麼辦?直接摔尿坑裡,髒不髒。”
他語氣很認真,好像認定他不讓人扶就一定會摔倒。
周回:......
之前一直是盛遂陽幫忙,那也是在廁所門口等他出來。
雖然也尴尬,但畢竟是認識多年的發小,心理上更容易接受。而魏尋雖然這一個月也一直照顧他,但兩人之間的關系終究還隔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