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魏尋幫他處理這種私密的事情,周回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别扭和抗拒。
他剛想說“不用,讓盛遂陽來”,或者是“你在門口等着就行。”
魏尋卻已經不由分說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語氣依舊是那種認真到近乎固執的調子:“走吧,再晚一點你該尿褲子了。”
魏尋的态度很堅決,周回看着他那雙寫滿了“交給我”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盛遂陽還在偷笑:“尋兒那麼熱情,你就别推脫了。”
周回最終沉默着點了點頭,任由魏尋攙扶着他,走進了略顯狹窄的廁所。
廁所空間不大,兩個人擠在裡面,距離瞬間變得極近。魏尋扶着周回站穩,周回伸手解校服褲的紐扣和拉鍊。
他靠得太近了。
周回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也控制不住地開始發燙。
他别開臉,目光落在隔闆上毫無意義的花紋上,試圖忽略這過于親密的接觸帶來的異樣感。
魏尋也感覺到了周回身體的僵硬和那瞬間繃緊的肌肉。他知道周回肯定不習慣,甚至可能有些反感,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想要照顧對方的沖動。
能這樣近距離地幫助周回,對他來說,既是一種甜蜜的折磨,也是一種病态的滿足。他強壓下心中的悸動和那句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讓我幫你扶着。”
他盡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自然而利落,扶着他站穩在便池前。
整個過程中,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天花闆上,不敢去看周回的表情,也不敢有多餘的動作,隻有扶着周回胳膊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突出。
又不是沒見過。
慢慢來,不能吓到他。
魏尋閉上眼睛,不想讓周回感到不好意思,聲音卻更加清晰......
以後還是在廁所外面等着吧,這樣對心髒不好。
周回能感覺到魏尋的小心翼翼和那份刻意保持的距離,這讓他心裡那份不自在稍微減輕了一些,但那種被一個同性如此近距離“伺候”着上廁所的别扭感依舊存在。
他迅速解決完生理需求,甚至顧不上等水流徹底沖淨。
魏尋立刻上前,沉默地幫他整理好衣褲,動作依舊帶着那種過分的小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并且十分自然。
周回:......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水流的聲音和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尴尬和某種微妙的張力。
終于整理完畢,魏尋再次扶住周回的胳膊,兩人如同完成了一項艱巨任務般,沉默地走出了隔間。
盛遂陽靠在牆上,看到他們出來,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着暧昧的笑容:“搞定啦?效率挺高嘛。”
魏尋的臉頰還帶着未褪的紅暈,他沒有理會盛遂陽的調侃,隻是默默地走到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仔細地清洗着自己的雙手,仿佛要洗掉剛才那份過于親密的接觸帶來的灼熱感。
周回也走到旁邊的洗手池,他看着鏡子裡自己微微泛紅的耳根,還有旁邊那個低着頭、耳廓同樣紅得滴血的魏尋,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然後迅速低下頭,用冷水沖洗着自己的臉頰。
盛遂陽玩了一會手機後睡着了,周回似乎也睡着了。
周回側躺着,面向牆壁,沒有蓋被子,身上穿着簡單的白色短袖T恤和灰色的家居短褲,露出的小腿線條流暢,左腳踝搭在右腳的石膏上,姿勢看起來有些别扭,大概是為了遷就傷腿。
他睡得很安靜,呼吸平穩而綿長,不像在教室裡午休時那樣帶着不安的蹙眉。也許是因為回到了相對私密和熟悉的環境,也許隻是單純的累了。
魏尋看着他沉睡的樣子,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住了,又酸又軟。就是這樣,鮮活的,溫熱的,呼吸着的周回。不是那個冰冷的、了無生氣的軀殼,不是那個被裝進狹小盒子裡的周回。
他胸腔裡翻湧着複雜的情緒,有失而複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愛戀和愧疚。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不應該沉溺在過去,不應該把前世的陰影投射到這個無辜的、甚至還不了解他的周回身上。可是,他控制不住。那種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慌,像附骨之疽,時時刻刻啃噬着他。
他站起身,動作輕得像貓一樣,赤着腳,踩在微涼的水泥地面上,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周回的床邊。距離如此之近,他甚至能聞到周回身上散發出的、混合着陽光皂角和少年人特有體息的幹淨味道。
他蹲下身,目光貪婪地描摹着周回的睡顔。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小的刷子,安靜地垂落在眼睑下方,鼻梁挺直,嘴唇的顔色很淡,唇形卻很好看,微微抿着,帶着一種無意識的倔強。他的皮膚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冷白色,能看到細微的絨毛。
真好啊。魏尋在心裡喟歎。能這樣看着你,真好。
他緩緩伸出手,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他想要碰觸他,确認這份真實,确認這份溫暖。他知道這不對,這是在侵犯周回的隐私,但他就像一個在沙漠裡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無法抗拒眼前那片甘泉的誘惑。
他的指尖極其輕柔地、帶着近乎膜拜的虔誠,碰觸到了周回濃密的睫毛。那睫毛很軟,微微顫動了一下,像受驚的蝶翅。
魏尋的心跳驟然加速,屏住了呼吸,生怕驚醒了他。
見周回沒有進一步的反應,隻是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咕哝,翻了個身,變成了仰躺的姿勢,眉頭因為睡姿的改變而微微蹙起。魏尋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看着周回仰躺的睡臉,視線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忍不住伸出指尖,想要将那褶皺撫平。他的指腹輕輕滑過周回光潔的額頭,然後向下,流連在他挺直的鼻梁,最後停留在他的臉頰上。
熱的。
溫熱的皮膚觸感,透過指尖清晰地傳遞過來,帶着生命的活力。不像記憶中那一片冰涼。
還活着,還是熱乎乎的……真好。
魏尋的眼眶又開始發熱,他用力咬住下唇,将那股即将湧出的濕意逼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在這裡失态。
他隻是靜靜地看着周回,看着他因為自己的碰觸而再次微微動了動的眉毛,看着他無意識抿緊的嘴唇。
周回,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這一世,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一定不會。
他在心裡無聲地承諾着,指尖依舊眷戀地停留在周回的臉頰上,舍不得移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滑向周回的嘴唇時,他忽然感覺到,周回的眼睑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着,周回的呼吸節奏也發生了微小的變化,不再像剛才那樣平穩悠長。
魏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醒了嗎?他是不是感覺到了?
強烈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他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閃電般地收回了手,身體因為動作過快而差點失去平衡。
他踉跄着後退了兩步,心髒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破肋骨。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周回,生怕對方下一秒就睜開眼睛,用那種冰冷或者厭惡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周回并沒有立刻睜開眼睛。他隻是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嘴唇無意識地蠕動了幾下,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呓語,然後又翻了個身,重新變成了側躺,背對着魏尋的方向。
他的呼吸似乎又漸漸恢複了平穩。
魏尋僵硬地站立了許久,直到确認周回似乎真的隻是被無意識地打擾了一下,并沒有真正醒來,他才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了一口氣。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後背。
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