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平穩地行駛着,很快就拐進了通往學校的那條栽滿了梧桐樹的林蔭道。路燈透過繁茂的枝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快到了。”盛遂陽伸了個懶腰,從副駕駛回頭,“阿回,你這腿腳不方便,回宿舍那幾步路,要不我背你?”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議。
魏尋幾乎是立刻就接話:“不用,我扶着他就行。”他的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堅決。
周回聞言,側頭看向魏尋。魏尋的表情很認真,眼神裡充滿了“交給我你放心”的笃定。
“你?”周回的目光在魏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帶着幾分審視。魏尋雖然個子不矮,但看起來并不算特别強壯的類型。
魏尋挺了挺胸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可靠一些:“當然是我!我力氣還是有的,扶你上樓梯肯定沒問題。”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試圖證明自己的實力。
盛遂陽在一旁樂不可支:“行行行,你們倆慢慢扶,我就不當電燈泡了,我先溜回去搶占浴室!”說着,他沖兩人擠了擠眼睛。
周回看着魏尋那副努力表現的樣子,眼底掠過一道幾不可見的笑意。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魏尋的提議。
車子在學校門口緩緩停穩。盛遂陽率先跳下車,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大學霸,請!”盛遂陽做了個誇張的邀請手勢。
魏尋也立刻下了車,然後小心翼翼地探身進車内,準備攙扶周回。他的動作熟練而自然。
“慢點,小心頭。”魏尋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特有的溫柔。
周回伸出手,搭在了魏尋伸過來的手臂上。
魏尋的手臂不算粗壯,但很穩,掌心幹燥而溫暖,傳遞過來的力量讓他感到安心。
他借着魏尋的力道,慢慢地将身體移出車外,那隻剛拆掉石膏的右腳小心翼翼地嘗試着接觸地面。
夜風拂過香樟樹,發出沙沙的輕響。幾盞昏黃的路燈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周回剛剛在魏尋的攙扶下站穩,右腳腳踝處傳來的酸脹感讓他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正感受着地面堅實的觸感,以及脫離石膏後那份久違的、帶着些許不适的自由,冷不丁聽到魏尋的問話。
“對了,周回,你暑假準備去哪玩?”魏尋的聲音很自然,就像是随口提起一個輕松的話題。
他扶着周回手臂的手穩定而有力,目光落在周回的臉上,帶着幾分期待和探尋。
周回聞言,微微側過頭,看向魏尋。他的眼神有些許的意外,似乎沒想到魏尋會突然問這個。
路燈的光線在他深色的瞳孔中投下細碎的光點,讓他平日裡略顯冷淡的眼神此刻柔和了不少。
暑假…玩?
這個詞對他而言,似乎有些遙遠。
以往的暑假,都是在家裡做題,為下一次的考試做準備。
“玩”這個字眼,在他的計劃表裡,優先級總是排在最後,甚至直接被忽略。
他沉默了幾秒,感受着魏尋掌心傳來的溫度,以及那份不加掩飾的關切。
“還沒想好。”周回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太多的情緒起伏,但比起平時回答學習問題時的那種笃定,此刻卻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遲疑,“可能…會在家看書。”
這個答案,既符合他一貫的學霸人設,也帶着幾分真實的無奈。
畢竟,以他現在的腳傷情況,即使有出遊計劃,恐怕也要泡湯了。
盛遂陽在一旁聽着,立刻接話:“看書多沒意思啊!阿回,你這腿剛好,是該出去放松放松。要我說,咱們仨可以一起去海邊啊!陽光!沙灘!比基…咳咳,我是說,美食!”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連忙改口。
如果能和他一起去某個地方…哪怕隻是在附近走走也好。
魏尋的心裡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但他很快壓了下去,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在家看書也不錯,安靜。”魏尋順着周回的話說道,語氣溫和,“不過,如果腳踝恢複得好,出去走走對身體恢複也有好處。”
他小心地觀察着周回的表情。
周回的目光從魏尋臉上移開,望向不遠處的宿舍樓。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隻還不能受力的右腳,眼底掠過一道幾不可見的黯然。
“再說吧。”周回輕輕地說,聲音裡帶着一絲不确定,“先應付完期末考試。”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回應魏尋的關心,“腳傷也要看恢複情況。”
盛遂陽見狀,也不再強求,他知道周回的性格,一旦做了決定,輕易不會改變。
他拍了拍魏尋的肩膀:“行啦,暑假的事暑假再說,咱們還是先想想怎麼把這位‘傷殘人士’安全送回宿舍吧!”他特意加重了“傷殘人士”的發音,語氣裡滿是調侃。
魏尋被他逗樂了,但也知道他說的是正事。他看向周回,語氣認真:“我扶你上去,慢點走,不着急。”
周回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他将身體的重心更多地向魏尋那邊靠了靠,左手也更緊地抓住了魏尋的小臂。
宿舍樓的樓梯有些陡峭,對于一個腳踝剛剛拆掉石膏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魏尋幾乎是将大半個周回的重量都承擔在了自己身上,他小心翼翼地調整着步伐,配合着周回的節奏,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向上走。
盛遂陽跟在兩人身後,看着魏尋那副全神貫注、小心翼翼的模樣,嘴角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吹了聲口哨,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尋兒,你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護送什麼國寶呢!”
“閉嘴。”魏尋頭也沒回,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他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粗重,但扶着周回的手臂卻依舊穩如磐石。
周回能清晰地感受到從魏尋手臂上傳來的力量,以及對方身體微微的顫抖。
他能聞到魏尋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汗味,混合着洗衣液的清新氣味,并不難聞,反而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他的右腳每向上擡一步,腳踝處都會傳來一陣酸痛,但他咬着牙,沒有吭聲。他也感覺到,魏尋扶着他的手,似乎又收緊了一些。
周回的心裡,某種柔軟的情緒正在悄然滋生。這種被人全然照顧和保護的感覺,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卻并不讨厭。
樓道裡很安靜,隻有他們三人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呼吸聲。窗外的月光透過樓梯間的窗戶灑進來,在布滿灰塵的欄杆上投下清冷的光輝。
終于,在盛遂陽“革命即将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口号聲中,三人到達了位于三樓的宿舍門口。
盛遂陽率先掏出鑰匙,打開宿舍的門。安頓好周回,他便一個閃身溜進了衛生間,很快便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魏尋小心翼翼地扶着周回跨過門檻,宿舍内的空間不算寬敞,兩張相對的上下鋪鐵床,兩張書桌,陽台門敞開着,夜風灌入,吹動着晾曬的衣物輕輕搖晃。
周回的床鋪在左手邊靠窗的下鋪,魏尋扶着他慢慢挪過去,讓他先在床沿坐下。
“你先歇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魏尋柔聲說道,轉身走向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