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拿起一個醬肉包,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才放下包子,擡眼看向盛遂陽,聲音平靜:“沒什麼,就問了問魏尋的情況。”
“哦,”盛遂陽點點頭,“他怎麼說?魏尋好點沒?”
“他說好多了,在家休息。”周回答道,然後話鋒一轉,看似随意地問道,“你覺得,他真的是因為胃病吐血嗎?”
盛遂陽愣了一下,随即也皺起了眉頭,壓低聲音:“說實話,我也不太信。胃病能嚴重到吐血暈倒?而且就因為聽到‘馄饨’兩個字?太邪門了。李誠遲那小子肯定有事瞞着我們。”
周回看着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
“不過,”盛遂陽又撓了撓頭,“不管是因為啥,魏尋那天的樣子确實吓人。希望他沒事吧。唉,你說他到底怎麼回事啊?感覺身上一堆故事似的。”
周回端起豆漿杯,喝了一口,随後放下杯子,目光投向窗外陰沉的天空。
“不知道。”他輕輕地說,“但總會知道的。”
第一節課的下課鈴聲剛落下,原本埋首于書本和試卷的學生們紛紛擡起頭,伸展着僵硬的身體,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或者結伴上廁所、去超市。
天空依舊陰沉,厚厚的雲層壓得很低,教室裡的日光燈散發出有些蒼白的光芒,映照着一張張年輕卻帶着倦意的臉龐。
就在這時,教室後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魏尋。
他在家休養了一個星期後,終于返校了。
他穿着幹淨整潔的冬季校服,裡面是高領的毛衣,将脖頸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的臉色比起一周前已經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種駭人的慘白,但依舊帶着病後的虛弱和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
他背着書包,步伐不快,眼神略微有些閃爍地掃過教室,最後落在了靠窗的那個熟悉的位置上。
他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教室裡不少人的注意。
畢竟一周前那場“吐血暈倒”的風波,以及因此得來的半天假期,給大家留下的印象還是頗為深刻的。
“诶?魏尋回來了?”
“是他吧?看起來好多了。”
“聽說他胃病很嚴重,真的假的?”
幾道目光和低低的議論聲投向他,帶着好奇、同情,或許還有點别的什麼。
魏尋感受着這些目光,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了書包帶子,心裡有些發虛,但他面上盡量維持着平靜。
他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腳步有些發飄。
還沒走到座位,就有幾個平時關系還算可以的同學圍了上來。
“魏尋,你沒事了吧?身體好點沒?”一個坐在前排的女生率先開口問道,語氣裡帶着關切。
“是啊,那天可把我們吓壞了,你沒事就好。”另一個男生也附和道。
魏尋停下腳步,對着他們扯出一個略顯勉強的笑容,點了點頭,聲音還有些沙啞:“嗯,好多了,謝謝關心。就是老毛病犯了,醫生說讓我在家多休息幾天。”
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語氣盡量顯得輕松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身體最重要。”
“高三壓力大,你也别太拼了,注意休息。”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關心了幾句,見他似乎真的沒什麼大礙,便也放下心來,各自散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高三的時間寶貴,短暫的寒暄過後,大家很快又投入到了學習或者課間放松中。
魏尋應付完這波關心,心裡稍微松了口氣,繼續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能感覺到,有兩道目光一直緊緊地跟随着他,一道來自旁邊座位上的周回,另一道來自不遠處、剛剛擡起頭的李誠遲。
李誠遲看到魏尋進來,幾乎是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步就沖了過來,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擔憂。
他一把抓住魏尋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聲音都有些變調:“尋兒!你真的好了?臉色怎麼還這麼白?”
魏尋看着他眼底濃重的青黑和焦慮,知道他這幾天肯定擔心壞了,心裡湧起一陣暖流和歉意。
他反手拍了拍李誠遲的胳膊,搖搖頭,放低聲音:“我沒事了,誠遲,别擔心。就是醫生說還要再養養,不能太累。”
李誠遲仔細看着他的臉色,似乎想确認他是不是在硬撐。
看了半晌,才稍微放下心來,但眉頭依舊緊鎖:“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吓死我了!以後不許再這樣了,聽見沒?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
“嗯,我知道了。”魏尋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盛遂陽也從座位上擠了過來,上來就給了魏尋一個熊抱:“歡迎回來,尋兒!想死兄弟了!沒你在,都沒人給我帶好吃的了!”
魏尋被他抱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回來了就好!”盛遂陽松開他,然後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用隻有他們三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不過說真的,你那天到底怎麼回事?真是胃病?看着不像啊”
李誠遲一聽這話,立刻緊張起來,瞪了盛遂陽一眼:“當然是胃病!醫生都說了!你别瞎猜!”
魏尋的心也提了起來,連忙附和:“對啊,就是胃病,老毛病了。”
盛遂陽看着他們倆這“統一戰線”的樣子,聳了聳肩,撇撇嘴:“行行行,你們說是就是吧。”
他雖然不信,但也沒再追問,轉而拍了拍魏尋的肩膀,“總之,回來就好!趕緊回座位坐下吧,看你這小身闆,還虛着呢。”
魏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盛遂陽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他點了點頭,和李誠遲一起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李誠遲還是不放心,一直把他送到座位旁,又叮囑了幾句“不舒服一定要說”,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魏尋終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放下書包。
他能感覺到旁邊周回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靜卻帶着重量,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不敢擡頭,隻是低着頭,假裝整理桌面上的東西,心髒卻因為緊張而砰砰直跳。
周回确實一直在看着魏尋。從他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
看着他和同學寒暄,看着他和李誠遲、盛遂陽互動,看着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和故作鎮定的表情。
魏尋似乎瘦了一些,下巴的線條更加清晰,眼底帶着無法完全掩飾的疲憊。
他回來了。
看起來确實好了一些,但狀态并不算很好。
胃病?這個解釋,連盛遂陽都不信。
他沒有像盛遂陽那樣直接去問,也沒有像李誠遲那樣表現出過度的擔憂。他隻是安靜地看着,觀察着。
直到魏尋在他旁邊坐下,低着頭整理東西,試圖用忙碌來掩飾緊張時,周回才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不高,依舊是那種清冷的調子,卻清晰地傳入魏尋耳中:
“歡迎回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沒有多餘的詢問,也沒有刻意的關心,就像是普通同學之間最平常的問候。
魏尋整理東西的動作猛地頓住。他擡起頭,有些錯愕地看向周回。
周回的眼神平靜無波,像深潭一樣,看不出太多的情緒。但不知道為什麼,魏尋卻從那平靜的眼神裡,讀到了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暖意?
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連忙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幹澀:“嗯。謝謝。”
周回沒有再說話,收回了目光。
魏尋看着他重新投入學習的側臉,心裡那份因為緊張和不安而緊繃的弦,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也拿出自己的課本,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
雖然思緒還是有些紛亂,但能再次坐在周回身邊,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氣息,已經讓他感到一種失而複得的安心。
魏尋深吸一口氣,拿起下一節課要用的語文書放桌子上。
他下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回。
周回已經完全進入了學習狀态,神情專注,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冷靜而又迷人。
感受到魏尋的目光,周回微微轉過頭,與他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遇。
周回的眼神依舊平靜,但魏尋卻仿佛從中看到了一絲詢問。
魏尋連忙移開目光,将視線重新落回到自己的書本上,耳根卻又開始微微發燙。
語文老師抱着一摞批改好的試卷走上講台。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台下,教室裡迅速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