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文英忽然坐起身,“這邊晝夜溫差大,晚上會更冷,我再去給你拿件厚點的外套。”
“文英姐。”他回過神來,叫住文英,“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她看着他,臉色蒼白,挂着泛青的黑眼圈,怕是昨晚接到消息後就沒合過眼,一刻也沒歇就趕了過來。
“要不我給你煮碗面吧!”文俊的聲音伴随着下樓的腳步聲,“找了一圈,家裡實在沒什麼吃的了。”
“行,記得别放辣!”文英替他做了回答。
“不用!”程松年趕忙開口,“文俊哥,我不餓,不用麻煩了。”
文俊從門外探出腦袋,笑着說:“不麻煩,不麻煩。”
“我……”他望了一眼文英,低頭啞聲道,“我想先去看看他。”
*
接到柏文英的電話時,程松年剛剛上完晚課,正往寝室走。
自從高中畢業後,他與文英便沒了聯系,突然的來電讓他有些困惑,遲疑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太久沒聯系,電話那頭語氣猶疑,“是松年嗎?”
“是我。”他的号碼沒有換,也還存着她的電話,“文英姐,有什麼事嗎?”
文英長籲一口氣,“柏青的事……你,聽說了嗎?”
他呼吸一滞,頓住腳步。
即使過去了三年,再次聽見對方的名字,他還是在意得不行,心跳都亂了,卻故作鎮定地開口,“什麼事?”
等待文英回答的那幾秒裡,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想了無數種可能,越想越……難受。
不想聽,什麼都不想聽,隻想立刻挂斷電話。
“他……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帶着壓抑的哭腔,“去世了。”
一瞬間,心髒驟停,大腦一片空白。
閃過腦海的無數種可能裡唯獨沒有這件事。
心髒砰砰狂跳,震得他聽不清文英之後說的話,隻勉強捕捉到了“葬禮”的字眼。
“我來,我會來的,我現在就來。”
*
隐匿于群山之中的偏僻村落,即使在白天也透着破落的荒涼,仿佛早已被時代所遺棄,就連手機信号都斷斷續續的,如果沒什麼非來不可的理由,誰願意忍受一路颠簸來到這裡呢?
程松年的視線越過陌生的人群,定定地落在那張立在棺前的黑白遺照上。
一步一步走近,視野逐漸變得模糊,遺照上清秀俊朗的臉重重疊疊,再也無法看清。
他幾乎無法站立,撲通一聲跪倒在遺像前。
文英以為他終于支撐不住要暈過去了,慌忙去扶他,卻見他搖了搖頭,雙手撐地鄭重一拜。
“他就是程松年?”
“嗯。”
“松年。”文英溫聲喚他,叫回了他近乎丢失的魂魄。
他恍然回神,伸手擦去了滿面淚痕,起身接過文英遞過來的三支香,卻發現香沒有點燃。轉念一想,文英大概也是神思恍惚,搞忘了吧。
“有打火機嗎?”
“打火機?”文英這才發覺香又熄了,趕緊摸起桌邊的打火機,重新點燃它。
舉香,再擡眸,逝者的面容仍是記憶裡的模樣,眉眼溫柔,總帶着和煦的笑意,仿佛什麼事都無法惹惱他。
也想釋懷了事,笑着道一句“青哥,好久不見”,可怎麼笑得出來,對着一張遺照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程松年撇過臉,移開了視線,卻又瞟見靈牌上“葉柏青”三個字。這名字太過紮眼,像一根針猛地刺進他的心髒,痛得他身形一顫。
“當心香灰燙手。”文英連忙提醒。
抖落的香灰撒在了祭桌上,并未傷及程松年。他把香插進了香灰壇裡,掃見裡頭長長短短的斷香。
奇怪,沒有一根香是燃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