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皮是松的,像幹巴巴的樹枝,瞧着有些粗糙,動作卻和緩,像一把梳子,輕輕順過阮黎的黑發。
老太太臉上同樣有着許多的皺紋,老樹皮似的,是歲月沉積的證明。
“好孩子。”她又說了一遍,拉過阮黎的手,哎呀一聲,“你的手真涼啊。”
阮黎的心忽然松了下來。
徐夢舟也說過這句話,她們兩個的語氣真是一模一樣。
徐夢舟小時候是在平城,在徐奶奶身邊長大 ,她們的性格才是最像的。
“機場空調開得太低,我們快回家。”徐奶奶說着,又握了一會兒阮黎的手,稍微捂暖一些才松開。
“家裡還有人回來嗎?”徐夢舟問。
“沒幾個,你小姑母和你二姐一家子,你三姨媽和她家的那個,其餘的人清明來過,端午就不來了。”
“怎麼我三姨媽也在啊,她清明沒過來嗎?”
失憶了還盯着人不對付,看來是早有恩怨了……阮黎頗覺好笑地瞥去一眼。
“來了啊,大概是看你沒在,這回又專門再來一次吧。”徐奶奶笑眯眯地回,半點調節矛盾的打算都看不見。
“真煩人。”徐夢舟也不掩飾喜惡。
太過直爽,讓阮黎還有點不适應。
她們說話,徐奶奶也沒忘了阮黎,特意轉過頭來看她,“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她們的事兒呢,都好多年了,這潑猴小時候的矛盾了。”
“她那時候喜歡收集一種卡片,果凍杯送的,一箱箱往家裡買,我說管人家老闆要一套,她還不幹,非要自己收集,說不肯作弊。”
“好不容易集齊一套,徐夢靈也看上了,老三也是,挺大的人,管小輩要東西。”
徐奶奶搖頭,瞧不出多少唏噓,倒有點嗤笑的意思。
徐夢舟當場呸了一聲,銳評道:“臭不要臉的媽養出一個小偷女兒,就知道偷我的東西,被抓個現行還倒打一耙上了。”
以她的性格,以及阮黎能看出來的徐奶奶的态度,這份卡牌定然是沒被拿走了。
牌沒拿走,梁子卻結下。
阮黎心裡轉了幾個彎,一雙眼無聲無息在徐奶奶微壓的眼角掃過,收斂視線,大概有點猜測。
這位三姨媽,想必不止做了一件惹她不高興的事。
回去的路上,她們在商場停了一會兒,徐夢舟去買了幾份禮物,阮黎也跟着挑了幾份。
到家,當着衆人的面,徐夢舟把禮物分别給了小姑母和她的女兒女婿,阮黎跟着照做。
三姨媽和她女兒徐夢靈沒有。
明晃晃的區别對待,後者臉色難看,像是抹了鍋底灰。
她們不高興,徐夢舟立刻高興起來,拉過阮黎的手,親親密密地和她介紹小姑母一家子。
阮黎也噙着笑,姿态大方,舉止優雅娴靜,一點都瞧不出剛跟着做了件極不禮貌且得罪人的事。
一邊是徐夢舟,一邊是這位讨厭的無需在意的親戚。
還需要猶豫嗎?
阮黎本身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徐夢靈眼皮一翻,高聲道:“哎喲,三姐在和新市待了那麼久真不是白待的,這待人接物的本領,是越來越好了。”
徐夢舟像是困惑似的,走近兩步,咦了一聲,“我之前打你,用的是那隻手來着?”
徐夢靈當場退了兩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平時靠刷嘴皮子嗆人,太久不見,卻忘了這位表姐嘴巴雖然也很利落,但不耐煩時,是真會動手的。
用的是小輩切磋的名義,姥姥樂見其成,可她被壓着揍!
“三姐,我開玩笑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說,“童穎前兩天才問起我你什麼時候回來,說要聚一聚,好久不見了。”
聽到這個名字,阮黎眼波微動,不動聲色地看過去一眼。
“再說吧。”
“奶奶,阮黎暈機來着,我先帶她回房休息一下。”徐夢舟不耐煩見讨厭的人,拉着阮黎就走,理由都是現成的。“姑母,姐,姐夫,我先上樓了。”
“童穎……”阮黎跟着她回房,顧不上觀察心上人曾經的卧室,隻是重複起了這個名字。
徐夢舟尚不清楚情況,随口道:“就是以前小時候認識的人,同學來着,後來我搬走就不常聯系了。”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對了,還有你的養生湯,讓助理去抓點藥,免得晚上喝不了。”
阮黎應聲,眼眸微垂,擋住裡面的神色。
童穎就是那個喜歡徐夢舟的人,她雖然關注,但對徐夢舟的事,能知道的内情并不多。
隻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後來鬧掰了,用了好一陣才打聽到名字。
現在看來鬧掰是失憶之後的事,徐夢舟話裡對她還有基礎好感。
阮黎眸色加深,望着對方去喝水的背影,一道念頭再次從心底浮起。
“太太,”她說,“水也給我喝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