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佳節,城内華燈映霄,朱門垂彩。千枝燭影搖紅,遊人摩肩接踵,争看龍燈蜿蜒遊。箫鼓沸天,火樹銀花不夜天。直教蟾宮姮娥,也貪戀人間春晝。
人群中,沈愈望着滿街花燈,道:“翊鈞兄,這碧梧佳節可是長安沒有的盛事。你既來了,不如好好踏遍坊巷,莫負這良辰美景啊。”
秦允澤卻是一副興緻缺缺的模樣,他漫不經心地應道:“那就有勞沈兄了。”
沈愈見狀,心底暗自歎氣。淩雲翰早已前去金城,卻把秦允澤留任雍州守備軍,美曰其名“籌備物資”。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淩雲翰這是不讓他去前線——刀劍無眼,多少兒郎埋沙場,這是想保他周全。
秦允澤當時應承得爽快,可眉梢眼角難掩落寞。他郁郁不樂多日,沈濟民便讓沈愈帶他散心,賞賞碧梧佳節盛景。
秦允澤望着熙攘人群,想的卻是大漠戈壁、金城戰場。他感歎自己空有一身本領,卻隻能困于後方,滿心不甘。
沈愈見他多看了幾眼面具攤,便掏出幾枚銅錢買下一面具。
秦允澤浮現出一抹促狹的笑意,調侃道:“沈兄,你未免也太積極了些。不會是想收買我,好掩蓋你和那梁姑娘的事?其實你不必如此,我口風緊得很。”
他前幾日查醉花樓的“玉萱姑娘”時,無意得知她與沈愈的陳年舊事,便時不時拿此事打趣。
沈愈面不改色地将面具遞給他,道:“我與那梁姑娘并無瓜葛,秦兄你莫要胡亂揣測。這面具不過是看你喜歡,順手買下罷了。”
秦允澤放聲大笑,道:“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說罷,兩人并肩沒入人潮,沿途賞玩街邊奇巧,不知不覺中走近醉花樓。
醉花樓外,早已搭好一座巍峨戲台。飛檐鬥拱,氣勢不凡。兩側朱漆立柱頂天立地,描金繡彩的幡幔随風輕揚。
時辰已到,梁頌瑄與玉蔻闊步拾級而上,踏上戲台。
《高信斬佞記》講的是義俠高信路過雍州,見貪官污吏魚肉百姓,便憑借絕世武功和過人智謀扳倒貪官,還雍州百姓太平的故事。
而她們今日演的,不過是其中片段。杜熙微倒是十分重視,帶着幾個琵琶好手伴樂。
二人上台後對視一眼,随即各自擺好起勢。長劍于燈火下寒光凜冽,一場精彩劍舞開場。
玉蔻率先起勢,她身形如燕,劍花随之翻飛。梁頌瑄亦不示弱,其劍法大開大合,揮起劍來虎虎生風。
兩人你來我往,劍刃劃破空氣的“嘶嘶”銳響不絕于耳。
杜熙微撥弦,清越之聲若裂帛穿雲。其他琵琶手配合默契,弦音如急雨、似金戈。琴舞相融相契,刹那氣氛便被推至巅峰。觀者皆沉醉其中,仿若置身俠義江湖,不知今夕何夕。
人群中,秦允澤望着正舞劍的梁頌瑄,輕笑道:“果然。”
這女子果不出他所料,是個練家子。往後,他在雍州城的日子,怕是不會無聊了。
盛景之中,變故陡生。玉蔻香汗濕透鬓角,她強撐着朝梁頌瑄揮劍,卻不想軟劍竟脫了手,直直朝着台下人群飛去。
刹那間,人群爆出一陣驚呼。
杜熙微等人驟然停下演奏,抱着琵琶不知所措。
梁頌瑄心下大駭,飛身撲去。她指尖堪堪觸到劍穗,卻終究未能握住,隻能眼睜睜看着它沒入人群。
千鈞一發之際,秦允澤身形一閃,踩着靠近戲台的小攤借力高高躍起。
他在空中猛地探出右臂,五指如鈎般穩穩地将劍抄在手中。下落之時,雙腿如遊魚般勾住護欄,緊接着腰腹發力,如蛟龍翻身般翻上戲台。
梁頌瑄眼睛一亮,心中暗暗驚歎:“好身手!勇氣可嘉!這是何方神聖?”
他穩穩落地,手中長劍寒光閃爍,與梁頌瑄對峙着。
隻一瞬,杜熙微眸光流轉再度撥弦,琵琶聲如裂岸驚濤,轟然響起。其身後姑娘們心領神會,也跟着起音。
秦允澤與梁頌瑄微微一怔,轉瞬便懂了杜熙微的深意。
兩人你來我往舞起劍來,或相互交錯,或并肩而立。時而雙劍齊出,劍影重重,讓人目不暇接;時而一攻一守,進退有度,盡顯靈動。
秦允澤一個旋身,長劍如蛟龍出海,直刺蒼穹;梁頌瑄則順勢俯身,恰似遊蛇蜿蜒,劍走偏鋒,巧妙化解。
台下觀衆先是一怔,随即爆發出陣陣驚歎。
琴音漸急,二人劍舞也步入尾聲。
秦允澤長劍一揮,“唰”的一聲,卻沒成想斬斷了梁頌瑄的劍穗,穗花悠悠飄落。
也是那一瞬,梁頌瑄側身回劍,劍刃順勢劃斷秦允澤面具綁帶。
面具脫落,露出秦允澤那張臉來。梁頌瑄看清他後,手中長劍差點滑落,滿臉皆是不可置信。
竟然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而秦允澤俯身作揖,輕輕一笑道:“梁姑娘,别來無恙。”
雷鳴掌聲中,梁頌瑄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