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女士給她準備了慶功宴,就在家裡。
宋仁傑在外出差,今天還是兩個人吃飯。她進門時,看見老媽扶了扶老花眼鏡,坐在窗台邊看手機。
這些年老媽富态了點,肩背上最是明顯。
幾案上的綠雲,色澤深厚,葉姿協立,萼片寬闊,被養護地極好,隻是要聞到蘭花香,得等到明年早春去了。
老媽的名字是章舒窈,“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在宋存心裡,老媽一定是能擔當這兩個字的。
其實她年少時也為她惋惜過,嫁給爸爸以後,她就成了宋夫人,一心向夫教女,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她走到她身後,也沒能驚擾她,隻好輕輕拍了下她的背,吓得老媽慌不擇路地藏手機,藏也沒藏住。她看到了,她在看論壇,還是她發給她的。
上面都是些關于古典樂的讨論。老媽應該在看大家對她昨晚的反響。
宋存咬了下自己的下唇,裝作不知。
“不去做飯,躲閑呢?”她打趣道。
“這不是以為你又得中午到嗎?”章女士轉身去廚房和仲姨一起忙活兒。
換她坐在搖椅上,拿出手機看剛剛的評論。最高的那座樓,有上千條評論,印象中從沒有哪場演奏會這麼高熱度。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忐忑着往下。
這裡的樂迷相對專業,都在圍繞她昨晚的失誤展開争論,尤其是那首舒伯特的奏鳴曲,熱度最高。
舒伯特介于莊重和輕靈的曲風,算是她比較擅長的,國内的很多觀衆認可她,也是從舒伯特開始。
而她昨晚的表現,的确隻是中規中矩,無論有多少幹擾,她的不專注帶給了樂迷們不好的體驗,這一點,無可反駁。
宋存看完了所有的評論,内心隐隐有點沮喪。
“送送。”章舒窈叫她, “先過來喝湯。”
“好勒。”她收了手機,快速起身。
飯桌上,老媽沒說兩句,又繞到了老爸那裡,說他最近太忙了,連齊琛的婚禮都沒去。齊琛是齊爺爺的小兒子,四十多歲才得的,寶貝得不行。
宋存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系,還以為是老媽不願意獨自去。
“您怎麼不告訴我,我陪您一起去啊。”
“一群中老年人,你和他們也沒什麼話說。”章女士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有些了解的,她和那個圈子裡的年輕人來往少,況且她爸不讓她去,自有他的道理。
“也有年輕人嘛。”宋存笑了笑,她又不是去交朋友的,還講究個同齡。
“是有一些,我想想哦,聞家的那個大兒子和小女兒,你還記得吧,爺爺奶奶也住在院子裡的。”
“記得啊。”聞帛晟和聞帛笑,她對聞帛晟印象更深一下,算是院子裡的小孩王,不僅僅是年長幾歲,是真的非常有大哥的樣子。
“還有那個言家的小孩,住了一年多搬走的那個,沒想到長這麼大了,打小就挺帥的,現在也沒變樣。”章女士言語道。“看起來和聞家兄妹的感情挺好。”
“哪個言家啊?”宋存差點沒夾上菜。
“還有哪個言家。”章女士笑呵呵看她一眼,當然是風頭正旺的那個啊,她這女兒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難得的是,那天言夫人也去了,好多小女孩過去親昵。有這麼個兒子,也是驕傲吧。
“哦,哦。”宋存掩飾了兩句,完全是多此一問。
“說是要和聞家的妹妹結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宋存又夾掉了一塊肉,原來已經有新歡了啊。
她更敷衍地“哦”了一聲。這也不稀奇,言列一打進了大院,就受到不少女孩的歡迎,找他問個作業都得排隊。
白放就經常在她面前嘚瑟,說他在他列哥那多受優待,為了給他補課,把多少女孩子拒之門外。宋存當場就杵了他一句,“那你記得以身相許。”
吃完飯,她收到了韋敏的電話。還以為是想着安慰她兩句,對方卻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有公司之外的人在幫着他們壓輿論,還有“天南”的助理接受了電話采訪,說這位作家打小也喜歡鋼琴,純純隻是部作品而已。
至于小說女主角的形象,那完全是作家的個人風格釋然。這無疑是利好她的消息。韋敏試探着問她知不知道是誰幫的忙,宋存誠實回答不知道。
挂了電話,腦子裡一閃而過那個哀怨的背影。
這是幹嘛啊。她是那種給顆糖就能哄好的小孩嗎?“哄”這個字,讓她在不算冷的天氣裡,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公司給她接了一部電影的配樂錄制,裡面鋼琴的部分由她演奏。那部戲的音樂總監和導演都在京市,下午正好有時間探讨一些細節。
溝通結束後,已經差不多七點。立秋以後,老天爺嫌大家還不夠愁,落下幾場綿雨,好巧不巧地,她走出酒店大廳,才發現小雨轉大雨,門口的傘架都空了。
正當猶豫時,電話響起來。
“送送,回頭!”
她聽着指令轉身,看見二樓白玉雕花欄杆前,一抹靓麗的身影朝着她熱情地招手。
“白棠姐。”她大聲回應。
與此同時,另一個倨傲的身影,沿着對側的階梯,和她走向同一個目的地。
最先反應過來兩人即将見面的是白放。他回了個電話,從電梯出來的時間晚了些,正好看到兩人一左一右,相向而來。
腦袋裡警鐘一響,像是在計時器下剪線,左瞅瞅右看看,眼睛都不知道放哪裡,就差舉着快闆子,喊一聲“卡”。
宋存快了一步,搶在前面開了口,對着另外兩人,“白棠姐、帛晟哥。”很默契地與對面那人共同噤了聲。
盡管她的内心裡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是小時候走親戚時,老媽提醒她的“叫人啊”,另一個是她的倔強,“我就是不叫”。
“喲、呀、哇。”白放快步趕了上來,站在了兩人中間。接連幾個語助詞,顯示着他是這裡頭最慌亂的。
“你唧唧哇哇的什麼,人也不會叫。”白棠看着沒頭沒腦的弟弟,隻當他是太激動了,語無倫次。
“我.....我。”白放被怼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還沒吃飯吧,居然在這裡遇到你了。”白棠說。上次見她,還是一年前她到香港去演出。
聞帛晟看了白棠一眼,剛剛邀請她一起吃飯,可是被拒絕的。看來還是自己份量不夠。
還沒等宋存回答,就有人先着急了。
聞帛晟一錘定音:“那就一起吧,正好阿列也在。”說完給他遞了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