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和白放坐在後面。
她的位置,與副駕駛的言列,剛好形成對角線。對方微側着頭,下颌線冷冽,疏離感比剛剛更重,怎麼看都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裡一觸即散。
宋存慌不擇路地轉了下身位,對着白放,“你那個是酒吧還是夜店,幹嘛的?”
白放驚訝:“你多大了問這種問題?酒吧肯定是喝酒的地方啊。”
宋存橫了他一眼,她當然是問他有沒有沾上黃賭毒之類的。
白放接收到信号,“切”了一聲:“你就放心吧,都是正經生意,供朋友取樂的,再說我桉哥隔兩個月就來給我們普法呢?都弄了兩回咯。”說完比了個“二”。
宋存看他就挺“二”的。
“他給你普法?”說到柳桉,她眼眸一亮。
前排的車窗,絲滑地落下四分之一,風灌進後座,宋存擡了下眸子,視線對上了一秒,又快速撇走。
“你不知道嗎?桉哥要當律師了。”
“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給錢了嗎?”她拿出手機,給柳桉發了個消息。
再擡頭時,看見他閉了眼,嘴角沒有一點弧度。
她有點記不清了,但印象中他不是個愛冷臉的人。
可能年紀越大越愛裝吧。
“我桉哥不跟我計較這個,他說這是社會責任擔當。”
宋存哂笑,“他這是拿你當不良少年對待了。”
“我還少年呢,我都....”他本來想說都談戀愛了,最後還是換成了一句,“大學畢業了。”
說到念大學這件事,宋存的心軟了下來。“行吧,讀書人。”
你一言我一語的,白放開始給她講,柳桉普法的盛況。小嘴叭叭叭的,後半段她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任他胡扯。
無論後面怎麼吵吵,前面就跟開了屏蔽器一樣,絲毫不受幹擾。怪不得這小子以前總抱怨,她的耐心都用來彈琴了,對待他,是一丁點不如他列哥的。
她現在又快沒耐心了。
記得有一次,上小學四年級的白放,按照學校的要求,要參加實踐征文比賽,選一個自己未涉足的領域,體驗後談談感受。
最開始的選題,是章女士讓他跟着她學琴,學了兩個課時,先沒耐心的是宋存。都不說完整性和音樂性,練了十幾遍的兒歌,還能錯音一大堆,拍子也是越彈越亂。
她學琴時,一開始就在音準和節奏上展現了天賦,大部分時間是在訓練手腦的協調性,屬實有點理解不了這種操作。
結果就是不歡而散,白放發誓說他再也不要彈琴了,而她發誓再也不要教任何人彈琴了,最後還是章女士做了頓好吃的,兩邊勸和。
關于那場征文比賽,白放最後獲得了全市二等獎,那也是他學業生涯的高光。在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裡,宋存都能在各種渠道聽到,院裡的叔叔阿姨、門口的警衛,當然還有白放自己的嘴巴裡。
言列帶他去了不知名的洞穴探險。
軍車開道,從繩索速降到暗河穿越、從帶有毒性的隐翅蟲到懸崖石縫裡頑強生長的狐尾草,白放講起來都頭頭是道。
當然還有,白放對那個人的崇拜和喜歡。
她能說什麼呢?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比被關在四四方方的水泥牆裡練琴有意思太多。内心的那點自尊心被堵在喉嚨口,隻能冷着臉,讓他滾出去。
在以白放為标尺的拉鋸戰中,有人雲淡風輕地揮一揮手,敲碎了她高雅的外殼,暴露了裡面藏着的,了無生趣的核。
自此以後,她用一種更冷漠的态度對待他。争不赢,就假裝不在乎,她本能地開啟了對他的防禦機制。
酒吧裡人聲鼎沸,電子樂震耳欲聾,剛出國念書的那兩年,她和同學去過幾次,搞創作的沒有不想發瘋的。
包括她自己也是,有段時間喜歡看地下拳擊,還自己跑去俱樂部報了班。被當時的經紀人知道後,英文夾雜德文,罵了她一個下午。
白放剛一出現,就被人圍住,也有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打量,又被她冷冷的眼神逼回去。
“你給她找個好點的位置,度數低一點的酒。”被架着脫不開身,白放還不忘抓過一個刺頭的小哥,吩咐了一句。
“美女,您這邊請。”小哥禮貌指了指吧台的預留位。
“謝謝。”來都來了,肯定要坐一會兒的。
小哥跟在身後,給吧台的調酒師使了個眼色,讓她好好招待。
調酒的是一位紮着滿頭髒辮的女孩,手腕輕輕一轉,酒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酒液一頓一頓地滴下,配合着D&B的節奏。
碎拍的鼓點,撞在耳膜裡。
“美女,想喝點什麼?”髒辮女孩指了指她面前的屏幕。
“給我一杯冰檸水就好。”
女孩收回視線,比了個“ok”的手勢,老闆的朋友,她不好勸酒。
她視線梭巡了一圈,美式土豪風,怎麼紙醉金迷怎麼來,倒是挺符合白放的審美的,花裡胡哨地帶勁兒。
至于一起來的那個人,從他們一下車,他就不見了。
夜店中央的喧嚣掩蓋住了一切心跳,包括她的。冰檸水隻喝了半杯,她起身走了。
“對不起,對不起!”端着托盤的岑甯,看見那個身影,晃了神,不小心把飲料灑在了黃色吊帶裙女孩的身上。
“走路不長眼睛啊!”披散着長發,妝容濃烈的祝瑤一臉不爽。她才剛到呢,就被潑一身酒,還染了色,而且這衣服是第一次穿,上萬的名牌呢。
“真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岑甯端着盤子,也伸不出手幫她擦,隻能一個勁地道歉。
“對不起啊。”巡店的刺頭店長看見這幾個紮堆的人,拎着酒瓶側身過來,“她上個月才來的,業務還不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