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顧問覺得不對勁。
他掃了一眼那冷冰冰的小孩兒,想說什麼,又被他理所當然的神色給驚到了。
還他媽可以這樣。
你就是想在這裡聽吧??
以季時的脾氣居然能忍受得了這熊孩子?他不相信!!
季時好像也習以為常了,他輕輕拍了拍宋泠的肩膀,勸慰他:“沒事,讓他聽吧。他戴了隐形耳機,聽不到的。”
我信你就有鬼了。宋泠感到一陣心梗。
但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他便放棄般地說:“就是之前那個一直對你窮追不舍的陸橋學長,他這次也被邀請了,好像還是壓軸。你不是不想看到他嘛,我就來問問。”
季時抿了抿唇,皺起眉頭。
宋泠問:“還去嗎?”
“去吧。三千八呢。”季時想了想,“到時候我遲點去,講完就走,别被纏上就行。”
宋泠應了一聲,跟他确定好了時間後,又讓他一有事記得要叫他去支援後,才告别離開了。
他人一走,診所門口又恢複了最初的冷清。季時哈啾了一聲,進了診所後就往樓上走。
身後傳來了小短腿啪啪哒哒跟過來的聲音,敖真探出了個頭:“凡人。”
季時:“什麼事?”
敖真:“學長是誰?”
季時:“……”
敖真:“學長是男的吧,他追你幹什麼?怎麼追的,聽你的語氣他好像很煩?”
季時停下了腳步,涼涼地看他:“你不是說你不聽嗎?”
小龍王:“我是不聽,你們一定要在我面前講,我也沒辦法。”
季時:“……”拳頭硬了。
此刻診所沒其他人,敖真的話多了不少,又重問了一句:“是誰啊?”
季時不想跟他扯,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小孩兒,于是化繁為簡:“以前大學時的學長。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很喜歡纏着我。”
陸橋本身也算是北城大風雲有名的人,實在想不通纏着他一男的幹什麼。
敖真沉默了一下,手裡又變出了那把水流般的扇子,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他思索了一下:“你有被一些奇怪的人纏上過嗎?”
季時一頓:“什麼意思?”
“應該是在泉眼附近的原因,你身上有神泉之力,并且很強烈,強烈到我甚至以為你具有神泉血脈,但神泉血脈早就斷了,不可能是你。”
敖真閉上眼,伸出手,指尖纏繞着緩緩的水流:“神泉可以修複一切,并且具有強大的力量。會吸引神獸,也會引來妖魔。不過,你是什麼時候搬到這裡的?”
季時算了算:“大概一兩年前。”
那時候他剛碩士畢業,老頭子也嗝屁了,他便負債累累地進了診所裡。
敖真一直冰冰涼涼的小臉難得露出了一絲茫然:“才兩年?”
季時:“怎麼了?”
“不可能,以你身上神泉的神泉之力,不可能才……”
敖真的話還未說完,忽地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了上來。
季時一頓,和他對視了一眼,蓦地往樓下看。
那聲音“哐哐當當”,像是有人生硬而粗魯地踢開了診所的門。本來清脆的風鈴聲也因此變得刺耳起來,凄厲地撞在了玻璃上——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在嗎!!這不是診所嗎,醫生呢?!”
男人的大喊聲伴随着踹門的聲音而入,充斥在一樓的大廳。
小龍王昨天剛接觸了電視,還看了電視劇,興緻勃勃地回頭:“催債的?”
季時:“……我是從銀行貸款的。而且每月都有還錢。”
敖真失望地“啧”了一聲。
“有人嗎!醫生呢?!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樓下的男人又開始大喊大叫了。
季時覺得事情不太秒:“我下去看一下。你别下去知道嗎?”
敖真:“凡人,這是找你的,本王才不會去摻和你的事。”
他的樣貌還是小孩兒,季時仍然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那行,别下來啊,去屋裡看看電視,房門最好鎖上。”
敖真不耐道:“知道了。我都說了不會管你了。”
季時這才了樓。
他剛到了一樓,就看到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着一個毯子,在接待廳裡漲紅了臉大喊大叫。
見到有人下來了,男人立刻沖了上來:“怎麼這麼慢才下來!你快點過來,快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
一股無形的水流忽地就纏住了他的腳腕。
空氣中的水汽凝結成無法看見的屏障阻隔在前。男人的動作被硬生生地打斷,撞到了透明的屏障上,退後了幾步。
“這、這是做什麼……”
“别動!”
雖然稚嫩卻威嚴不小的聲音回蕩在診所中,像泉清冽,卻又似大海般壓迫。
敖真手中拿着一把透藍的折扇,鐵青着臉從樓梯上走下來,三步作兩步就擋在了季時的面前。
他用折扇抵住了下巴,冷聲:“光天化日,我還想問,你要做什麼!”
無形的屏障擋在前方,讓人無法前進。似乎有水流彙集在前方,在視野中泛起層層波紋。
男人大概一頭撞上了水屏障,還想再前,卻又動彈不得。
他抱着手裡的毯子,一臉茫然地呆愣在原地,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敖真指尖一撚,打開了折扇,擋住了下巴。
折扇上方的半張臉冷如冰霜,他半眯着眼,像生氣又像不耐煩:“問你話呢。”
“啊……”
男人恍惚地站着,懷裡的毛毯動了一下,他才猛地反應過來:“醫、醫生呢!救救我家饅頭!”
“饅頭?”
男人應了一聲,連忙去掀毯子。他慌慌張張地環顧了四周,季時指了指一旁的辦公桌,男人才匆匆地把毯子放在了桌上,扯開了毯子的一角。
一隻狗從中露出了半張臉,“汪”了一聲。
它晃了晃腦袋,胸口系着紅繩的鈴铛就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男人立刻低下頭,用手去摸它的頭。
他的手很輕,嘴裡念念叨叨說些什麼聽不清楚,但聲音非常柔和,一字一句都慢慢地說,跟剛才沖進來的樣子判若兩人。
季時一頓,走上前去。
敖真立刻伸出了手阻止他前進,眉眼充滿着不贊同。
季時說:“我上去看一看。”
敖真抿了抿唇,手仍然沒放下。
他就這樣蹙着眉,手裡拿着一把薄扇擋在了前方,水汽似乎也萦繞在他周圍,隐約彙聚成一道又薄卻又堅固的屏障。
他不過隻到季時的腰部,甚至有種可以直接略過他上前的感覺。
可季時卻停下了腳步。
在他一路漂泊的二十多年中,很少有人會擋在他的前面。嘴裡說什麼,轉身便把他推在最前方,這是他還在北巷裡摸爬打滾時就知道的。
季時甚至想,如果哪一天真就世界末日了,他就會跟電影裡演的那樣——萬人都在跑,後面的橋梁塌了,有個倒黴鬼起了表率作用,率先墜落下去,吓得主角團加快了腳步。
他就是那個倒黴鬼。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跌完就去領便當,領了便當就回家。
也沒人記得。
但眼前有些稚嫩的手臂擋在了他面前,小孩兒滿臉寫着“我不管你”,卻伸直了手臂。
他不知道這個舉動究竟是有意還是純粹是“體恤子民”,久旱逢甘霖,他沒來由地從這制冷小冰雕上感到了一絲暖意。
“沒事的,他好像冷靜下來了,我就上去看一看。”
季時說着,又緩和了語調:“而且,你不是在這嗎?要是有什麼事,你肯定第一時間可以解決的。”
敖真的表情這才好了一些,鼓着兩頰嘀咕道:“……好吧。那你自己上去吧,凡人。”
他放下了手,但周圍的水汽卻仍然沒有消散,好像在待命一般。
季時走上前,路過小龍王的身邊時還想摸摸他的頭,被小龍王無情地避開了。他也不在意,徑直走到了毛毯面前。
毛毯裡的金毛擡起頭來,朝他友好地搖了搖尾巴。
季時伸出手,試探性地在它額頭上停了一下。
金毛沒有什麼抵觸的動作,他便放下了手,輕柔地在金毛的脖子上撫摸了起來。狗狗也很配合地發出了咕噜噜舒适的聲音。
“饅頭平時都不親人的,怎麼……而且,它剛才還昏迷了,現在就恢複這麼多了……”
那個男人本就穿着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平時大概也算個有些地位的人。剛才失了态,現在總算是冷靜了不少。
季時擡眸:“你的饅頭怎麼了?”
男人連忙上前講明了情況。
他叫李維,饅頭是他養了十幾年的金毛,陪着他一路從北漂到穩定。但最近饅頭食欲不振,越發消瘦,睡的時間也越來越久,甚至不停地抽搐。
他把饅頭送到了I寵去治療,雜七雜八住院用藥花了不少錢,但也不見好轉。
今天他帶饅頭去打針的時候又犯了病,饅頭抽搐着昏迷過去,護士卻說這是正常現象,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他一氣之下便帶着饅頭從I寵沖了出來。
“我聽那邊的護士說,好像他們有個很難治療的橘貓被隔壁的小診所治好了。我在附近找了幾圈,隻有你這家診所。”李維說,“你能治好饅頭的吧?”
季時沒說話。
李維的神色有些着急:“醫生?饅頭什麼病啊,您應該不會像I寵那樣治不好吧?”
還真可惜。季時想,他還真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