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又回過頭問他：“你那裡夠不夠蓋？冷嗎？”

季時說：“夠了，不冷。”

他覺得還挺暖和的，不隻是床，而是身邊有個人，就覺得有溫度。

有溫度的感覺真好。

他覺得右臂有點暖和，想說什麼，開口卻道：“早點睡吧，我明天還要去開講座，你晚上不會壓我身上了吧？”

小孩兒義正言辭：“絕對不會！本王豈是那種會胡言亂語的人？”

季時想伸手去揉一下這小屁孩的的腦袋，可想到被打回來的可能，還是沒動手。

他縮回了被窩，越過敖真去關了燈，悄聲說 ：“睡吧，晚安。”

小龍王在黑夜裡朝他眨了眨眼，澈藍眸子在月光下像藍寶石般泛着透藍的光。他也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凡人，晚安。”

·

淅淅瀝瀝的雨水降落在地面，屋檐上的雨滴在客棧前的石闆路上彙聚成了清澈的水窪。

眼前朦胧一片，江南的煙雨在任何時刻都要迷蒙卻又動人。

雨聲中，客人嘈雜的談話聲聽不清楚。雨簾裡，門口人來人往，踩過青色的石闆，發出了“啪嗒”的清響。

季時覺得有點冷。

是深秋的寒氣。江南差不多也要入冬了。

他站在門前睜着眼，但不知是否因為雨霧而看不清。也不知站了多久，人群之中，有人衣袖飄飄，朝着這裡走來。

那人一身水色長衫，手中撐着一把油紙傘，像是走在地上，可看着又有些缥缈虛無。

人影綽綽，唯有他是清晰的。可那把傘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隻能看到弧度優美的下巴和那淡血色的薄唇。

他緩緩而來，終在眼前停下了。

季時隻覺得那身影和雙唇有些眼熟，似是故人，可卻又不是。

他想仔細辨認，可卻怎麼都看不清那人的臉，像被迷霧籠罩，層層疊疊地推不開。

“你怎麼來了？”他聽到自己說了話。在嘈雜的客棧中格外明晰。

“來接你。”

那人說着，聲音像江南的煙雨般朦胧，卻又像山間的泉水般清冽。

他收了傘，雨水便滴落在他身上，可明明滴上了，他的衣裳上卻沒有水痕，纖塵不染。

那人說：“我早說了，今日有雨，叫你帶傘，你卻偏不聽。這下好了，還要我放下手裡的事親自跑來一趟，屈尊來接你。”

季時道：“我等雨停了便回去了。再說你不是能呼風喚雨，怎麼還需親自來一趟？”

那人不說話了。

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樓上雅座傳來若有若無的淡香。他抿唇不說話，伫立在煙火人間中，卻更似不沾塵埃的仙人。

他就這樣默了許久，才微微起了唇。

“……若是如此，”他頓了頓，有些别扭道，“……那還怎麼找借口來見你。”

霧氣更繞了，人間的雨更加朦胧，隐隐約約卻要變成了初雪。

塵霧中一切都成了影，隻剩下那人站在殘影中。仿佛天地之中芸芸衆生，眼中隻能看見他一人。

季時站在原地，覺得心中像兩條紅線又纏又攪，不知是什麼滋味。

那人又說話了，可這一次，卻隻剩下斷句，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季時張了張嘴，伸出了手，剛想要問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驟雨猛烈地傾瀉了下來。

一切全被沖刷得幹幹淨淨，白茫茫的一片裡，連那唯一清楚的人都不見了，煙雨圍繞在身旁，冷得透徹。

他跌跌撞撞地就向前跑去，卻覺得那雨敲打在他身上，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

……

“咳咳咳！！”

他猛地醒了過來。

夢中的窒息感無比真實，季時慌亂地掀開了被子，想要坐起來。

可他剛想起來，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季時：“……”

他低下頭。

“嘿嘿……窩平時就是這樣的，一般帥了啦，倒也八必……八必太崇拜我……”

季時：“……”

季時：“讓開，我要起床了。”

小孩兒帶着奶音含糊道：“不、不樣你走……”

季時：“……”

去你的。

去你個死小孩。

梅開二度。

他拉起身上的死小孩——這小孩兩手還扒拉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扯了幾下才讓他放開。

然後他奮力地搖了搖，再一掌打在小孩兒的肩膀上。

“醒醒，”季時面無表情道，“起來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