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真懵懵地被拽醒了。
他的睫毛撲閃着,嘴唇微張,想說些什麼又含含糊糊地說不出來,隻能呆滞地睜着幽藍色的眼睛。
季時:“你不起來?”
敖真:“昂?”
季時:“昂什麼昂?問你起不起來?”
敖真:“襖……”
小龍王怔怔地應了一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壓在人身上。
說是壓在上面,更像是“扒拉”。
一隻手繞過季時纖細的脖頸,另一隻手拽着季時的衣角,兩隻小手都握成了個饅頭般的小拳頭,跟樹袋熊寶寶一樣纏在人身體上。
敖真:“……”
龍王的尊嚴在這一刻似乎全部破裂。
季時把他輕輕一推,大概是覺得自己的确有點丢臉——
小龍王立刻從他身上咕噜咕噜地滾到了床邊,然後給了他一個背影,縮在被子裡不回頭了。
季時這才撐着身子從床上起來。
他前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又走到窗邊,習慣性地拉開了窗簾。
刺眼的陽光很快就透過縫隙投射而入,将整個房間都照的明亮。他想要再将窗簾拉開些——
身後蓦地傳出了個有點暴躁的聲音:“凡人!亮瞎本王了!”
季時一愣。
他這才忽地想到,一個人住久了,習慣了,忘了家裡還有個人了。
小龍王無能狂怒:“凡人——”
“知道了知道了。”季時立刻伸出了手,将窗簾給關上了。
敖真終于停止了龍嘯。
季時說:“你再睡會兒吧,冰箱裡有包子,微波爐會用吧?教過你了。”
敖真從被子裡探出了個頭:“凡人,你要出去?”
“北城大今早有個講座,我去一個早上就回來。”
敖真:“就是昨天你那什麼朋友說的講座?”
季時點點頭。
敖真“哦”了一聲,又縮回了被子裡:“那你去吧。對了凡人,今天天氣很陰,西南方有風雨,記得帶傘。”
季時透過窗戶的縫隙裡看了一下窗外的天。
光芒萬丈,萬裡無雲,開了點縫隙都能被敖真嚷嚷着亮瞎眼。
……你管着叫陰天?
他沒怎麼在意,就當敖真在說夢話,應付道:“知道了。你睡吧。”
小龍王繼續睡回籠覺去了。
季時收拾整理好,穿了簡單得襯衫和長褲,将演講稿放在了文件夾裡便出了門。
他推開了診所的門,剛踏出了診所,便聽到了清脆的鈴铛聲。
“叮鈴鈴……”
季時一頓,便順着聲音低下頭去。
在他的腳邊,又一個系着紅繩的小鈴铛。
小鈴铛不偏不倚,剛好丢在了他門口的地毯上,在這個冷清而毫無生機的診所門口格外顯眼。
季時低下頭,将小鈴铛撿了起來。
這個鈴铛已經很老了,周圍都是劃痕,鈴铛内甚至有些生鏽,輕輕搖起來的時候,偶爾發出有點刺耳的摩擦聲。
這個鈴铛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當系着它的紅繩卻非常嶄新,像是剛剛換上去的一樣。
隻換繩子不換鈴铛……看起來,也有點奇怪。
季時盯着手裡的小鈴铛,總覺得有點眼熟。
他向四周看了看,清晨的北一路冷冷清清,周圍沒有什麼人。
去北城大的公交車很快鳴笛而來,他也不好将鈴铛丢回地毯上,隻好先放到了自己的口袋,匆忙地上了公車。
北城大今年正逢一百周年。百年老校,又是人才濟濟的名校,為了這次百周年校慶做足了準備。
優秀校友講座算是校慶熱身的節目,也算是個必經的流程。
每年把一些優秀校友請回來聊聊心靈雞湯,談談畢業後的錦繡前程,是個足夠能給還在讀書的大學生們有個憧憬未來的好機會。
優秀校友的篇幅不大,也就一個上午的流程而已。
季時到達禮堂的時候,大禮堂早就被布置的相當富麗堂皇了,周圍花束與标牌很有設計感地擺了一路,密密麻麻地寫着引以為傲的校訓。
季時來得早,後台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着做準備,一個大學生志願者忙裡抽空地走上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他今天穿着白襯衫,扣子扣到了最上方,遮住了脖頸,隻有鎖骨的形狀隐隐約約看得見。
整整齊齊,一絲不苟,一點兒破綻也沒有。
小男生有點眉目了:“您是來參加校友講座的?”
季時點頭。
“這裡有個演講時間表,給您看看。今天臨時多加了抽獎環節,有的校友演講時間可能得縮減了。我們問了幾個學長都不太願意縮減時間,說自己有很多要說的,有名的校友又不能縮減,我們隻好先斬後奏了。”
小男生說着,一邊拿着一張塗塗畫畫的時間表遞過來。
“不過學長你不用擔心,我們就縮減了一個沒什麼成就的……現在窮當個獸醫的學長,讓他随便講講就行。您肯定不會删減的。”
小男生覺得自己慧眼識人,面對社會精英笑容滿面,畢恭畢敬:“我給您看看,學長,您叫什麼?是那位做金融的學長吧?”
季時:“窮當獸醫的。”
小男生:“……”
小男生小心翼翼:“您、您有什麼需求嗎學長?就現在要改時間也是可以的……現在最長的是一個小時,您目前上台十分鐘……”
季時說:“十分鐘拿的還是半小時的錢嗎?”
志願者一梗:“昂,是、是的……”
季時笑容滿面:“那麻煩你給我再縮減到五分鐘吧,謝謝。”
小男生:“……”
您究竟是來這裡開講座吹牛逼灌輸心靈雞湯還是純粹來賺錢的啊?
季時掃了一眼時間表,除了他都是半個小時以上的,最長的也是最後壓台的,明晃晃地寫着一個看着就煩的名字:
“陸橋。第九十六屆優秀校友,現任名橋董事。”
小男生湊過來:“哦!是陸學長,這次挺多學生都盼着他來的,演講時間就最長。不過他好像有點兒事,得遲點過來。”
季時指了指時間表:“小朋友,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小志願者昂了一聲。
季時:“幫我調到前面一點。我一會兒講完還有事,要先回去了。”
他的演講時間短,調得容易,小男生也沒當回事,跟着其他幾個老師商量了一會兒,便把他給改到了第一個,等主持人說完便是他上台了。
校友講座沒強制來,比較有名的幾個校友都在後半場來,剛開始時禮堂零零星星地沒幾個人。
季時也不在意,上台說了幾句又下了台,前後加起來剛好五分鐘,來聽的學生低頭玩個手機擡起頭,就看見一陣殘影,季時下台去了。
他來到了後台,跟工作人員道了謝,剛想直接從後面離開,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後台的志願者們圍上前去,層疊之中,有個男人的低笑聲。
“辛苦你們了,我來晚了,還沒有開始吧?”
“沒有沒有,還沒開始呢,剛才隻有一個季學長上台了,學長來得正是時候。”
男人說:“巧了,我就想看他,怎麼就錯過了?”
小志願者說:“沒錯過呢!季學長才剛下台呢。季學長——哎在這在這。”
準備從人群中隐身而過的季時:“……”
他有點頭疼地停住了腳步,不過三秒鐘的時間,眼前一道影子,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男人很高,穿着一件價格不菲的西裝,領帶綁得很整齊。他西裝革履,但看上去很年輕,眉眼都是彎着的,說話聲音很低但也很輕。
男人說:“怎麼,畢業了還在躲着不想見到我?”
季時:“……”
季時面無表情:“哪能呢。近視沒看到,陸學長好。”
陸橋看着他笑:“你剛演講完,還沒這麼早回去吧?我剛好也要去禮堂,一起?”
說着他也不管季時答不答應,就走在了前面。
去禮堂的路隻有一條,季時隻好跟着他走。不太短的走廊裡空空蕩蕩,隻能聽到陸橋的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
季時安靜地走着,忽然感覺眼前的人影停了下來,差點殺他個猝不及防。
他迅速地停下了腳步,就感覺高挑的人影蓦地回了頭,就向他貼進來,男士的香水味擦鼻而過。
季時立刻退後了兩步,很快就又跟他拉開了一米以上的距離,蹙了蹙眉。
陸橋:“怎麼了?”
季時:“陸學長,都幾年沒見了,你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他暴跳如雷想打人。
但和對敖真那死小孩兒的暴躁不一樣——那種是說說而已,這種是真想上手來一記螺旋左勾拳。
之前還在北城大讀書時就是這樣,隔了幾年沒見還是這樣。
季時也想不通這個人到底圖什麼,圖錢圖色他都沒有,說了許多次也不聽。
而且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隻有他一個人,每次見到陸橋,就覺得有什麼陰陰涼涼的空氣圍繞在一旁。
又悶,又讓人感覺不舒服。
走廊裡空蕩且陰暗,比地下負幾層的氣壓還要低,和上午來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季時覺得有點難受,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陸橋在黑夜裡看着他,目光有些灼灼:“季時,你身上很香,噴了什麼?”
季時:“我身上?”
陸橋笑說:“嗯。塗了什麼這麼好聞,讓人想一直靠近,是什麼味道?”
季時“哦”了一聲:“狗味吧。”
陸橋:“……”
季時:“今天來禮堂前rua了一下一個學生養的金毛。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給你推薦一下附近的狗舍聞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