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橋:“……”
陸橋:“我可能嗅覺失靈了。不用了,謝謝。”
季時的心情這才恢複了一些,徑直從他面前走過了。
他走得飛快,直到出了後台到達禮堂,那種有些陰森的壓抑感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胸口的沉悶感仍在,陸橋似乎很快跟了上來。他半秒鐘也不想停留,因此加快了腳步。
然而剛往禮堂的入口走了幾步,一個中氣十足的吼聲就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季時!”戴着眼鏡精神矍铄的小老頭大吼了一聲,“走這麼快,上哪兒去呢!”
季時:“……”
季時緩緩回過頭。
小老頭年過半百,下邊兒兩抹八字胡須,頭上圍着一圈頭發,隔着一個邊框兒又圍了一圈。
“地中海中地”大聲呵斥:“怎麼還跟以前一樣來了就走來了就走?好不容易見到你人了,又跑哪兒去?”
“……”季時畢恭畢敬地低下頭,“劉老。”
劉老氣呼呼地挺着兩抹八字胡:“過來,跟我看演講。”
陸橋不知道什麼時候跟在邊上了,笑了笑:“劉教授好。季時,你陪陪教授吧,正好等我演講完了,一起回去。”
季時:“……”
劉老:“還不過來?”
季時“哦”了聲,安安靜靜地跟着他去座位上了。
他想,今天還真什麼日子啊,這倒黴的程度跟祥瑞日也差不了多少。
但他誰都敢無視,就是不敢無視劉老——這老教授雖然脾氣怪得狠,卻有恩于他。如果不是老教授引薦了一些報刊雜志和講座,他早就付不起貸款了。
自從那老頭子去世以後,唯一能關心他的,或許也就隻有這個古怪的老教授了。
季時跟着他回到了座位上,一邊聽着台上校友涕淚交加地講述自己創業發家史,一邊聽着老教授絮絮叨叨。
跟那已經飛天的怪老頭還挺像,又啰嗦,又親切。
劉老念叨了好一會兒,終于換了個話題:“你最近在幹什麼?還在那個診所?”
季時:“還在窮當獸醫。”
劉老“嗯”了一下,也沒說話。
季時跟着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腦袋裡忽地閃過了什麼。
他眨了眨眼,忽然回過頭問:“教授。”
劉老:“幹屁?”
季時問:“您相信有龍……和神獸嗎?”
他問完這句話就有點後悔了,覺得這小老頭絕對回他一句“你說屁”。
但劉老卻沒回應。他就這樣沉默了許久,才啞着嗓子說:“你覺得呢?”
季時說:“我家就有小龍。”
劉老:“?”
季時:“小籠包。”
劉老:“……”
劉老拿起了保溫杯,抿了口熱水:“神話的流傳,本身就有它存在的意義。你讀過《爾雅翼》嗎,可知是怎麼形容龍的?”
季時頓了頓:“‘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書中……是這麼說的。”
劉老道:“古人為何能具象化地形容從未見過的生物?又從何說出‘龍’字?萬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後人猜測,不可全信,卻又不可不信。”
季時有些參悟:“您是說,或許真的有龍。隻是這龍是否為現在所說的龍,卻不得而知了。”
劉老微微颔首。
他長舒了口氣:“神話雖然是撰寫,卻有迹可循。如果在缺乏了照片和視頻記錄的年代,光靠代代相傳的文字,後人或許也猜測不一,認為不過是傳說而已。”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季時明了。
“如果我說,‘有一獸,長尾,利爪,身型巨大,卻軟如流水。十獸中,九獸壯碩,一獸更甚,一日十餐,貪比饕餮。雖兇猛自傲,卻萬人供奉,前仆後繼。’隻留下了文字,相傳到百年後,後人說不定也認為這是前人所想,隻是傳說而已。”
劉老點頭,很是欣慰:“你舉例得很好,确實如此。”
季時:“謝謝您。”
劉老:“不過即使我不是後人也有些好奇,你說的這個究竟是什麼?真是現在有的動物?”
季時:“是。”
劉老:“奇了怪了,我怎麼猜不出來。是什麼動物?”
季時:“橘貓。”
十個橘貓九個胖,還有一個特别胖。
劉老:“……”
彬彬有禮劉教授:“靠。你他媽的。”
·
台上的校友談到自己的艱辛創作史,哭得聲聲泣血,再下去就是陸橋專屬的一個小時演講。
禮堂内的人數開始增多,門口也擠着不少人,多數都是來看陸橋的。
從第一排的專座上時不時投來陸橋的目光,季時也不太想久留,于是找了個借口跟劉老告了别,又答應下次來學校幫他忙後,便匆匆地離開了禮堂。
出了禮堂的一瞬間,一直殘留在胸口沉悶的濁氣終于驅散開來。
空氣很清新,季時連深呼了兩口氣,總算好了一些。
然而剛走過大堂,剛到入口,他就蓦地發現外頭的天氣陰沉得不得了,甚至還不如禮堂内明亮。
天空烏雲密布,眼前被大片雨簾擋住,周圍的幾個學生狼狽地朝着禮堂跑來——
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從天空中墜下,滴答地敲打着地面。
視野被雨絲封鎖住,朦朦胧胧的一片霧中,隻有人影綽綽,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剛邁出腳步的季時:“……”
他伸手去掏了一下文件袋。
沒帶傘。
……巧了。
今早敖真叫他帶傘,他根本沒當回事,沒帶,誰能想到不過兩三個小時就變天成這樣。
季時打開了天氣預報。天氣預報的“晴”閃現了一下,火速變成“暴雨”。
季時:“……”
大雨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一旁的小女孩兒小聲地打着電話,似乎在跟她舍友打電話,說現在就送傘過來接她。小女孩兒展露了笑容,甜甜地對着電話那端說了聲“謝謝。”
季時又回過了頭。
他看了眼自己的通訊錄。唯一能打的那個數字灰灰暗暗的,打不通,電話那頭也沒有樂呵呵的笑聲了,也沒人能用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朝他說“今晚回來吃飯不”了。
那老頭子早就入土了,他那不舍得換的破手機也早就壞了。
季時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口袋,擡頭百無聊賴地看着天。
他想,這雨再不停,他就冒着雨回去好了。
大雨沒有降下來的趨勢,淅瀝瀝的雨聲中,有什麼熟悉的鈴聲忽地摻雜其中,打亂了有序的下雨聲。
季時一怔,低下頭來。
口袋裡的手機不停地震動着,他接了起來,禮貌性地“你好”了一聲。
電話裡傳來了個有點稚嫩的聲音:“喂?”
季時:“……”
小奶音有點不愉,有點暴躁:“凡人?在聽嗎?”
季時:“……敖真?”
敖真:“原來這玩意兒真的能遠距離通話啊?有點牛逼。”
季時:“……小小年紀,别天天牛逼。你怎麼會有我電話,怎麼打過來的,你會用?”
“凡人,請不要低估本王出色的智力,看幾次我就會了。”小龍王說,“你電話号碼我之前看到就記了,是用你診所裡的座機打的。”
季時看了眼屏幕,那号碼還真是,他剛才接得太快、又沒存通訊錄,沒看出來。
“打給我有什麼事嗎?”
“……”
“敖真?”
“哦……”敖真說,“沒什麼事。就……對了,你今早怎麼出門的。”
季時:“公交車。”
敖真:“你投币的嗎?”
季時:“刷乘車卡。”
敖真:“哦。乘車卡你去哪裡辦的?”
季時:“交通服務中心。”
敖真:“那裡人多嗎?”
季時:“還好。”
敖真:“平均年齡大概幾歲?”
季時:“……”
季時:“你到底想說什麼,能不能趕緊說?”
電話那頭尬聊被戳穿,陷入了沉默中。
沉默了大約半分鐘後,敖真終于咳嗽了一聲,小小聲道:“你現在,具體在哪裡啊?怎麼去?”
季時:“為什麼問這個?”
“就……就……我看到你平時用的傘沒帶,所以……”
小龍王扭捏捏捏了好一會兒,終于深呼了一口氣,義正言辭地指責他——
“我早說過了,今天會下雨,叫你帶傘還不聽!這下好了,還得本王放下忙的事情親自跑一趟,屈、屈尊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