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秋沒想到消息竟然會傳播得這樣迅速,明明昨日衙役們才來村中報喜,這才一天的時間過去,竟然就已經傳到了遠在大柳村的江老太太的耳朵中了!
江母手上動作一頓,不着痕迹地看了江乘悅一眼,立刻就猜出了老太太的來意,笑了兩聲含糊着道:“是出了一位秀才老爺,五月末才到咱們村子裡的。”
“這位老爺很少出門,平時也沒在村子裡面瞧見過他,至于到底成沒成親我們就一點都不清楚了。”
江母說的都是事實,她總共也就見過應扶春兩面,其中一次還是昨天混在那麼多看熱鬧的村人裡時,他們兩家一個村東一個村西,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夠碰上的啊。
老太太渾不在意:“有什麼碰不上的?都是一個村子裡的,老話說擡頭不見低頭見嘛。”
成為秀才娘子秀才夫郎可是多少村人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好事,更不用說是這個讀書人的地位遠比其他城鎮還要高上一大截的地方了,即便隻是一個妾室都有不少人心甘情願,江四嬸的某個姐姐就被老童生給嫁給了豐水縣的一個秀才。
若是還有其他選擇,江四嬸其實也不太想嫁到村裡。
大多數讀書人的生活條件都比不上那些商戶,但對很多百姓來說還是更想選擇他們,因為書生所能帶來的很多東西都是無法用銀錢買到的。最直觀的一點就是自己和子女直接就能脫離商籍農籍,這是多少商人子女做夢都想做到的事情。
更不用說子女日後想讀書寫字也不需要擔心了,這年頭就沒幾家私塾學堂願意教導商籍子弟的,商人們若是想給孩子開蒙遠要付出比其他人多上十倍百倍的時間精力,低聲下氣捧着銀錢恨不得跪在地方給夫子磕頭,求着人家好心收下自己孩子。
農籍倒是好上不少,可真正的農人也沒幾個能付得起筆墨束脩啊!
當然了,如果隻是想讀書寫字,花個幾百兩幾千兩還是能夠請到夫子的,但是科考就想都别想了,本朝根本就不允許商籍子弟參加科舉。
即便是應家這樣在整個惠安府裡都數一數二的富庶人家都隻能搞出一招瞞天過海,應扶春甚至曾聽說過有商戶為了讓家族子弟改換門楣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搞出了招“狸貓換太子”……總之人的潛力無法想象,世間總有些心思靈活的人。
江乘悅的大哥如今就在他外祖的私塾裡面讀書,江乘悅也一心想着能嫁給他外祖的哪個學生,江家老宅和他外祖那邊也是這麼想的,他要是真的能嫁給個讀書人日後也能幫襯着點他大哥。可惜這麼多年下來他外祖總共就教出了兩個童生,奈何人家早都有妻有子了,應扶春可是一個秀才,年齡還比那兩個童生小上好幾歲,兩相對比自然迫不及待地就跑了過來。
江乘悅注意到了江竹秋正狠狠瞪着他的視線,眯起眼睛朝他笑了起來。
老太太和江乘悅對視了一眼,連面前的飯都顧不得吃了,又追問起了應扶春的事情。
江竹秋一聽說這讨厭的弟弟這段時間要住他家裡,當即決定一會兒就去山後頭看看能不能抓到什麼蟲子啊蛇啊,等到半夜偷偷塞進江乘悅的被窩裡面。
除了江竹秋以外的江家人是真的不清楚應扶春的事情,老太太問也問不出來啊,江小哥兒就更不可能告訴他們了,飯桌上又沉寂下來。
江竹秋趁着老太太和江乘悅的注意力都在談話上時飛速搶了好幾大塊雞肉,甚至将雞腿都搶了過來,雖說這行為有些不好,但在老宅人的面前也沒必要有太多教養,她娘當年就是規規矩矩乖乖巧巧的,結果江家老宅的那些人可曾說過一個好字?
小哥兒乖巧聽話孝順長輩是全大槐村都知道的,飯桌上的這點事情就算是傳到了外面也根本就沒人相信,村裡的人隻會覺得是老宅那頭又來找事兒了,在外人面前妥帖穩當做足了孝順小輩模樣,大門一關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啊?
江家人知道江竹秋自己心裡全都有數,所以也沒人去攔着他,江二甚至偷偷在桌子下給他豎了個大拇指——這半隻雞也不便宜,讓老太太吃了他也挺心疼的,他還記得老宅的人在他和他媳婦的婚宴上面來鬧事時的場景呢。
老太太剛低下頭就見着面前已經空空蕩蕩的隻剩了點湯汁的盆子,頓時氣得火冒三丈破口大罵起來。
江竹秋見着她的口水就要噴出來,急忙捧着裝雞肉的碗避了開來。
“你這孩子,一點規矩都沒有。”江父作勢訓了他一句,轉而又去安撫老太太:“好了好了,娘,秋哥兒年紀小不懂事,回頭我一定好好說他。”
“是啊阿奶,菜都快涼了,我們先吃飯吧。”江二也在一旁插嘴。
江母隻是安靜看着,坐在一旁一語不發。
直到老太太再一次将筷子拿了起來,門外才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江竹秋不想對着那兩個讨厭的人,小跑着去外面開門。
“誰啊……”,他才剛将大門拉開,剩下的半句話就憋在了嘴裡。
應扶春擦了擦額前的汗,微微低頭看了過來,見到是他來開門似是有些驚訝,繼而又緩緩笑了起來:“啊,是你啊,江小哥兒。”
江竹秋如同被放慢了動作,思維能力都一并變緩,磕絆半天才回了一句:“你、你你怎麼來了?”
白日才剛剛在縣城裡見過,還沒待他到了晚上慢慢回味呢怎麼晚上就又見着了?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啊!難道是對方發現了他往人家院子裡面丢東西的事情了?所以才直接找上了門來??
江竹秋一頓胡思亂想,門外的應扶春和屋裡的江家人一并疑惑起來,江母放下手裡的碗筷走出房間:“秋哥兒,是誰來了?”
她一偏頭也吓了一跳,完全沒想到這位和她家八竿子都打不着關系的秀才老爺竟會突然尋上門來。
更不用說她們剛剛還在飯桌上議論了半天人家的事呢,猝不及防見着正主,江母頓時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