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茶樓的平均消費在縣裡面偏中上等,裡面的人并不算多,總共分為上下兩層。
一樓是相當空曠明亮的大廳,面積雖大卻隻橫縱交錯擺了八張桌子,二層則是些裝飾更為上等的隐私性也更好地單獨包廂,因着在縣裡屬于老牌茶樓的緣故,豐水縣的不少富戶老爺們若有什麼想詳談的私事第一反應都會選擇這家茶樓。
這便是茶樓最主要的收益來源。
應扶春今日換下了自己的那身打了補丁的舊衣,穿的是江母新做的衣服,雖然仍舊是農家漢子常有的簡單打扮但卻依舊讓人移不開眼。這次他倒是沒有将代表秀才身份的木牌挂在腰間,畢竟是來賣東西的,秀才功名最好還是不要和買賣二字牽扯上太多。
小厮雖見着他不像是什麼家底豐厚的富庶百姓,卻依舊沒有露出類似于厭惡或者鄙夷的神情。張老爺常說來者是客,正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對方今日沒在他們這裡花上銀子,但說不定哪天就來消費了呢?于是朝他走了過來,神情恭敬地詢問他道:“這位客人想要些什麼?”
應扶春擡眼回望了過去:“阿寺,是我。”
小厮愣了許久,怔怔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應、應哥?”
應扶春點頭。
小厮又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将面前的人和記憶裡的身影聯系在了一起。
應扶春曾在的那支商隊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在大雍境内來回往返,從南陽府到安平府,一路行來直接跨越了大雍境内的十幾座府城,這條商道他們走了近十年的時間,由此可見商隊首領的厲害之處。
首領姓齊,比應扶春大上五歲,和應扶春是拜過把子的兄弟關系。他雖然在商隊裡面滿打滿算呆了隻有一年多的時間,卻和商隊裡的不少人都混得不錯,當初決定在安平府内定居下來時不少人都舍不得他,有幾個漢子甚至還激動地哭了出來。
豐水縣是齊老大的商隊的必經之地,每次路過他都會在這裡添置一些補給物資,張老爺的茶樓更是商隊每次必來的地方——齊老大正是那種小衆茶葉愛好者之一。
阿寺沒想到應扶春會出現在這裡,通常來說這個時間商隊已經在千裡之外了。
“我準備在安平府裡生活上一段時間,故而這次沒和商隊同行。”應扶春道。
他和名叫阿寺的小厮簡單寒暄了幾句,轉而便問到了張老爺現在可否在茶樓當中,多數時間張老爺都是不在樓裡的,茶樓有着專門雇傭來的管事負責,不過這次應扶春的運氣不錯,沒有讓他撲了個空。
隻是張老爺此時正在樓上會客,應扶春便尋了個位置耐心等了一會兒。
茶樓左右兩側對稱,兩邊各有上樓的樓梯,應扶春等了約有小半個時辰,才看見一側的樓梯上面緩緩走下了幾個人。
為首一人應扶春前幾日才剛剛見過,正是他在醫館裡面見着的那位老爺,對方同樣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再見到他,本是在下樓的時候本能般地掃視了一圈店内環境,在見到了應扶春時視線當即頓了一瞬,随即又很快調整了情緒,若無其事地走了下來。
剛好這時阿寺也到了應扶春身邊:“應哥,我們東家請你上去。”
應扶春聞言站起了身,拿起了一側放着的竹筐。
……
月初張老爺才剛過四十歲生辰,樣貌儒雅又蓄了些須,看起來倒不像是個商戶,更像是個溫和斯文的會讀書的老爺。
張老爺雖沒有認出來他,但卻覺得他有些眼熟,隻是現在沒太多時間細想,應扶春已經走到了他的對面。
張老爺朝面前伸了伸手,應扶春順勢坐了下來:“張老爺好,冒昧打擾還請見諒。此次過來是偶然得了一種吃食,想着與咱們茶樓相配,想問問張老爺您這兒收不收吃食方子。”
他并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秀才身份,也沒有在張老爺面前提到商隊,隻将自己當成了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漢子,進城來和縣裡面的富戶老爺尋求合作。
但他到底不太像是農家的人,張老爺家在縣裡世代經營了這麼多年,三教九流士農工商什麼人沒見過啊?雖不至于說是火眼金睛吧但早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先是不着痕迹地往應扶春的手上掃了一眼,果然沒有看到常做農活留下的厚重老繭。
應扶春心下頓時了然,在心裡暗暗贊了句“人精”。
他的手型非常好看,放到現代是可以被當作手模的程度,可惜上面卻深深淺淺地覆蓋了不少道疤,有些疤痕的邊緣已經非常淺淡了,一看就知道已經過了不少年頭,但卻仍舊能從疤痕上猜出當時傷得有多麼嚴重。
張老爺素來喜歡以手識人,這一下子卻沒能夠看出什麼名堂,于是對着應扶春笑笑:“好東西人人想要,若能有幸遇到什麼機緣,我這兒當然不會錯過。”
應扶春并沒有錯過他話中的“好東西”三字。
“您放心吧,保準是整個安平府裡的獨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