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翻看着材料。
“沈玉的曾用名是周蘅。”葉天講述着,“而王老師也證實,周蘅改名為沈玉,并且在翠玲珑工作。”
金柳翻着材料,其中有一張照片,畫面中沈玉坐在工作台前,正用磨頭雕着一塊玉石,那是大學期間的沈玉,在某工作室做兼職。
她頭發紮成短馬尾,露出側臉,沉靜的臉龐,尚帶幾分稚氣。
如果那時找到她,是不是她的演技會更容易被看穿。
金柳的指腹撫上那有些模糊的臉,輕擦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尖、唇線、臉頰。
“邊走邊說。”金柳起身。
車子如黑色的流線,駛向機場。
葉天一路絮絮。
負責調查周蘅信息的人,是小李,經驗豐富。
他從周家人、懷瑾坊的吳師傅那裡,沒有得到任何信息。
他們又查到一名叫王影的老師。當初勸說周父接周蘅出院、協助周蘅轉學的人,都是她,但她也和别人一樣,對于周蘅的事情,緘口不言。
“真沒騙您,”小李向王影出示兩張照片,“她姥爺病重,已經被下達病危通知單了。現在就想見見周蘅,很可能是最後一面。”
一張照片,是十幾歲的周蘅和沈俊德在花園,給一盆月季澆水。
另一張照片,是病房中沈俊德衰老的身體,插滿各種管子。
小李言辭懇切:“我們找遍了可能知道情況的人,實在沒有辦法了。”
王影終于開口。
“周蘅是我教過的學生中,記憶最深刻的孩子。”王影回憶。
她是王影的語文課代表,每次收作業同學們都很配合她,很快收齊。
“她在一片葉子裡也能看到生命和四季,寫出來的文字飛灑着陽光。”王影繼續說道,“我是教語文的,對這種感受和表達能力強的學生,很難不偏愛。”
她是那種發自内心熱愛知識的孩子,有着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和真摯。
王影忽而皺起眉頭,略艱難地開口:“失去母親之後,周蘅整個人都變了。”
“她和班裡同學的關系也漸漸惡化,遇到一些……糟糕的事情,我不想展開說這些,”王影閉了閉眼,“作為老師,我能做的很有限。”
“我不想看着事态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王影看着照片中的周蘅。
此時,剛好她的親戚找到王影。她們商量好讓周蘅轉學并改名,用新的身份開啟生活,哪怕是在一所較遠的學校。保住她的精神狀态才是最要緊的。
“她沒有告訴我新名字,也沒再和我聯系,”王影笑笑,“直到四年前,我收到了這件東西。”
王影回房間,不一會兒出來,将一個精美的黑絲絨首飾盒,放在茶幾上。
盒内有一封手寫信。字迹隽秀,正如她留在中學作文本小方格裡的。
信的内容大意是,她已經畢業,她用第一筆工資給幫助過自己的人送了些禮物,給王老師的是她雕刻的作品。
那是一枚飄綠花無事牌吊墜,陽光下清透溫潤。
王影托起吊墜,道:“她祝我,無事煩憂,心想事成。”
“還有這個,”王影從首飾盒襯墊下抽出一張自制手繪收藏卡。
卡片簽着玉雕師的名字:沈玉。
“沈玉,”王影念着,“她的新名字很好聽。”
首飾盒外部,印着翠玲珑的定制标識。
所以,翠玲珑的沈玉——正是他們尋找的周蘅。
機艙内很安靜。
金柳沉默地聽完葉天的講述,吃着餐食。
從岐城到風城,飛行時長兩個半小時。
黑暗蒼穹下,城市燈火璀璨,如奔流湧動中被定格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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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元旦後那場大雪以來,連續是多雲和晴天。
天氣預報最近可能有小雪,春節期間不會再有降雪。
今天是小年夜,還有四五天是除夕。
這幾天,翠玲珑店内忙着年前訂單收尾。師傅們加班加點,希望完成手中的單子,盡早回家。
“新年快樂,明年見!”沈玉經過櫃台,向劉欣然告别。
“嗯呐,明年見!”劉欣然笑着揮手。
地鐵轉公交,沈玉下車,走進燈火通明的村道。
這幾天,路兩旁商鋪的燈陸續減少,漸次冷清的空氣中,又流動着焦灼的雀躍。
經過菜鋪,沈玉挑了幾顆青菜和橘子香蕉。
“多少?”沈玉拎過塑料袋問。
“三十塊六毛五,抹零,算你三十塊六好了。”店主收錢。
雙方沒有任何其它寒暄。
這是令沈玉感到安全的往來方式。
以前,她經常去另一家菜鋪。直到有天結賬時,店主十分熱情,問:“小姑娘今天還是買這幾種菜呀,送你一包黃豆芽,常來哈。”
回到家中,她吃下黃豆芽,但再也沒去過那家店。
經常去同一家店,難免被有意無意觀察到一些消費行為習慣。
或許有人會喜歡這種被記住的感覺。但是,對沈玉而言,這更像是在常走的暗巷中,突然冒出一個人,問:小姑娘,今天也從這裡經過呀?
菜鋪和暗巷是不一樣,她知道。
但是,這種場景,令她不安又厭惡。
擰開房門。沈玉把菜放入冰箱,打開下層的冷凍室,整齊碼放的四大袋各種口味的速凍水餃,足以支撐起她新年期間的生命存續。
撕開一袋豬肉白菜餡的,餃子顆顆滾入水中。
沸騰的水,冒着白氣。
媽媽煮的餃子很好吃的。她一般包什麼餡的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