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花園裡,姥姥在給幾株黃色紫色的花朵澆水。姥爺跟在園丁旁邊,看他修剪草坪和綠籬。夏天植物生長很快,半月就要修剪一次。
趙管家走來,招呼周蘅道:“姜茶煮好了,驅寒。”
周蘅接過:“謝謝趙管家,我給姐姐送。”
她端着托盤,敲門。屋内傳來悶悶的應聲。
推門入内,金柳正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側邊牆紙是深淺不一的灰色方塊,牆上挂着令人不明所以的抽象線條畫作,錯落放着一些扭曲的燈管,地闆是發暗的橡木色。靠近露台的地方,真的有很大一隻恐龍骨架模型,比周蘅還高。
周蘅把姜茶放到床頭櫃。她站在床邊,戳戳金柳的胳膊,放輕聲音說:“姐姐,你醒着嗎?”
“好困啊,周蘅。”金柳聲音懶懶,睜眼又閉上,“不要吵,讓姐姐再睡會兒。”
“現在睡着,晚上要失眠了。”周蘅趴在床沿,仔細看她,“要不你再堅持4小時。”
她閉着眼睛,睫毛不算長,但齊整而濃密。鼻子很挺拔,不像周蘅的有點鈍。嘴唇是濃郁的暗紅,顔色有些斑駁,細看粉底也有些浮起。
“姐姐,睡覺不卸妝要長痘的。”周蘅湊近,扯扯金柳的嘴角,拉成一個滑稽的鬼臉。
“你說的對,”金柳又閉一會兒眼,緩緩睜開,“周蘅你化妝嗎?”
“不化,”周蘅如實回答,“學校有高年級的同學化,媽媽說等我長大點再教我。”
“那,姐姐今天先教你怎麼卸妝。”金柳坐起來,端起旁邊的杯子喝掉姜茶,茶水已經變得有些溫溫的,但總算清醒點。
周蘅跟着金柳下床,走進洗手間,這個房間也有獨立洗手間。
金柳在掌心按兩三泵黃色的卸妝油,直接糊臉上搓啊搓,骨節分明的手把臉揉得發紅。
站在洗手台旁的周蘅,感覺她手法粗暴,很想問她臉疼不疼。
她加了點水,又往臉上搓啊搓,然後用水洗幹淨。轉向周蘅,咧咧嘴,眨眨明亮的大眼睛,“看看,幹淨沒?”
鋒利的眉目此刻十分清朗。白皙的面頰沾着水珠,眉毛濕水黏成小束,鼻翼微動,唇紋像後院新開的花瓣紋路。
一種異常溫柔的感覺自周蘅心中蔓延。“幹淨了,”她誇贊,“姐姐不化妝就很好看。”
“哈哈,小玉就會說實話。”金柳對着圓鏡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用毛巾擦幹,邊塗乳液邊往外走。
當金柳走過,周蘅嗅到一股冰雪般晶瑩剔透、有點涼涼的香氣。周蘅沒敢多停留,轉身跟出去。
金柳換了身衣服,斜靠在棕色皮面沙發上。她穿着斑馬紋絲質襯衣,墨藍色牛仔闊腿褲,戴着一副眼鏡,在翻矮桌上的雜志,向她揮手,示意坐過來。
剛坐下,金柳便抓抱枕一樣随手攬過她,下巴抵在她肩膀。
“我感覺有點發燒,”金柳說話間的啞音,明顯比剛起床時重,她用腦門抵着周蘅的腦門,比對着體溫,歎氣:“完蛋,我們可能真的感冒了。”
“在這裡等下,我去找體溫計和感冒藥。”金柳叮囑,抽身下樓。
周蘅胡亂穿上拖鞋,關上金柳房門,回到自己房間。喝掉玻璃杯中昨夜倒的涼水,讓心肺迅速冷卻。
紗簾輕搖,露台上陽光漸漸毒辣,白色護欄被曬得溫熱。中午還是下樓簡單吃了飯。周蘅悶頭扒拉,不去理會金柳遞來的溫度計。姥姥姥爺飯畢回房午休。周蘅也很快上樓回房,換上棉質米色細格紋睡裙,躺在床上,用毯子蒙住頭。
睡了一會兒,毯子被輕輕扯開一截,額頭上癢癢的。周蘅睜眼。
一隻手在摸她額頭。金柳坐在床邊,另一隻手拿着體溫槍,看她睜眼,道:“醒了?”
她看着示數屏:“37.6℃。”
“還行。”她把體溫槍随手扔床頭櫃上,看着周蘅道:“睡吧,再觀察觀察。”
周蘅睡眼迷蒙地看着她的身影。她并沒有離開,而是走到休息區的沙發旁。她把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門合嚴,拉上一層金絲線的透光紗簾。又在書架挑了幾本書扔到矮桌上,脫掉拖鞋,窩進米色沙發,從矮桌上随手撈起一本,開始細細地看。
書本遮住她的臉,周蘅半閉着眼睛看了會兒,迷迷糊糊睡着。
這一覺到傍晚才醒,周蘅睜開眼時,沙發旁的落地燈開着,但座位上空空的。這個房間裡,好像有什麼溫柔的東西悄悄來過又消失。
頭很重,昏昏沉沉,身體也很酸軟。夜幕幽深,泛起寒意,躺在黑暗之中,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下自己。
咕——肚子在叫。周蘅推門出去,找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