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對沈玉這滿滿一大盤的食物已經見怪不怪,起身取飲品。
起初,金柳也驚訝于沈玉的食量,她記憶中的周蘅完全是小鳥胃。
實際上是因為,玉雕師需要手穩,手臂和手指的控制很重要,需要一定的肌肉支撐。
沈玉學玉雕時,精神和身體都很羸弱,力道根本不夠,而且經常手抖導緻線條不穩定、走歪。後來強迫自己多吃東西、規律三餐,不再缺勤學校早操和體育課,身體變得健康一些,手下的力道才變得遊刃有餘。
一張白色的卡片飄落到腳下。
沈玉目光被吸引,下意識擡頭想要喊住落東西的人,卻隻見一個深褐色長卷發的背影匆匆遠離。
她彎腰撿起,想着一會兒交給酒店工作人員。仔細一看,卡片上有行小字:
[給:沈玉]——是的,使用的是中文漢字,筆迹流暢利落。
沈玉環顧周圍占多數的白人面孔和空氣中浮動的英語閑談:這張卡片的目标指向很明确。
轉到卡片正面,這是一張泛黃照片的翻印。照片裡,昏暗淩亂的光線,擁擠的人群圍繞在吧台邊,兩個人在親吻,右側黑色直發女性與左側長卷發女性,目光交疊,灼烈如火。
黑發女性是金柳,左側陌生女人的長卷發——恰似方才沈玉在餐桌旁看到的,那個遠離的身影。
照片帶着的日期水印是幾年前,右下角一串打印的英文,是店名地址。
沈玉擡頭掃視着餐廳,目光在各色眼睛和頭發間飄忽不定。遊移間,看到葉天正端着飲品走來。
沈玉把照片塞回信封,攏進大衣口袋。
“怎麼了嗎?在看什麼?”葉天問,将牛奶推給她。
“好奇,随便看看。”沈玉微笑,低下頭嚼食物。
有點可笑。
才來瑰國不到一周,就收到金柳的這種花邊照片,還看到一個疑似情敵的背影。和金柳結婚,還會給她帶來哪些驚喜?
同居時,她從來沒有和金柳出現在她的社交場合。
一方面是因為她覺得兩人的關系隻是純粹契約,沒必要出現在各自的生活裡;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讓金柳周圍潛在的複雜社會關系網留意到她,給她平靜的生活引來不必要的波瀾。
潛意識裡她覺得,未來某一天,她和金柳會分手。
或者更深一點講,沈玉覺得自己無法全身心信賴感情,她更相信一切都處于變化之中。她擔心自己無法應對,變化之中感情可能産生的各種問題。
但現在,她願意給自己一個面對的機會。
當她重新面對周啟宏,向他提起那件事,她也在重新面對最黑暗的記憶。
她确認那晚不是她的幻聽,多年來一直囚禁她的牢籠,便被突然打開。那輛開往精神病院的車被攔下時,陰霾也在漸漸消散。
她從籠中走出。
她已經長出翅膀,不必像弱小的雛鳥那樣,受傷時隻能被動的憤怒、困住、流離失所。現在,即使承認父母的悲劇,她也還有愛人、工作、不錯朋友、同事,她可以選擇離開,選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她好像可以接受一段段悲劇的結尾了。她為那些事情悲傷,但也有了走出悲傷的勇氣。
她長大了,金柳也回到她身邊。
以後,如果有一天,她和金柳分開……
雖然很難過,但她覺得她好像也擁有離開金柳的勇氣了。
她想全身心投入地去愛,不再分心去為未來的别離難過,如果那一天到來,她相信自己也會有辦法挺過去……應該有吧,雖然還沒試過,但現在的她有一點信心。
回到房間,沈玉手摸着口袋,卡片棱角尖尖硬硬。
要不要去那個地址看看?這樣捕風捉影會不會很幼稚?
下午,沈玉檢查行李,收到信息。
[金柳:臨時有個商務行程,要晚點回]
[金柳:寶寶先吃晚餐,不用等我。]
沈玉心又往下沉了一點。
[沈玉:好。]
她的手卻自動打字。
[沈玉:小柳,我很想你。]
[金柳:吻.jpg]
晚餐時,沈玉獨自前往,沒和葉天一起,坐在了早晨的位置。
前幾天,她身邊一直有金柳或葉天陪同,這可能是對方拖到今天才把照片交給她的原因。
果不其然,一個白色信封再次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