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敲門。
門打開,探出個短馬尾的圓腦袋,看到沈玉便笑。
“小玉姐姐!”吳靜靜撲來,“飯做好了,等你等得我都餓了。”
沈玉摸摸她腦袋,進門處出現了一雙新的客用拖鞋。
“金姐姐好,這雙是給你準備的。”靜靜指着那雙鞋,小心看金柳一眼。金柳沖她一笑,她便飛快跑去廚房。
“靜靜,其實有點怕生的。”沈玉向金柳解釋。
元姨和吳師傅正在廚房忙活。沈玉進去看了一眼,沒什麼能插手幫忙的,倒是四個人擠在小小的廚房,很難下腳,于是把靜靜拉出來。
“作業寫完了嗎?”沈玉問靜靜。
“寫不寫的,反正暑假就要轉學了。”靜靜語氣有些低落。
連靜靜都知道了,看來吳師父跟岐城那邊的各項事情應該聯系差不多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從靜靜口中聽到,還是覺得心裡一空,有些不忍。
“小玉姐姐,我舍不得離開這裡,舍不得你,”靜靜轉向沈玉,“你和爸爸媽媽說下,别搬家行不行,或者我留在這裡,跟着你也行。”
沈玉還沒來得及回應,元姨的呵斥聲傳來:“這說的什麼話!你小玉姐還得工作、交朋友,你賴着是怎麼回事?”
碗筷擺放就位,吳師傅給各人面前添上飲料:“家裡沒人喝酒,聽小玉說貴客也不好飲,今天大家就以茶代酒啊。”
“來,先碰一杯,”吳師傅起身,“多虧金小姐大義幫忙,小玉也吉人自有天相。如果那天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死後見了老闆娘,真的沒有辦法向她交代。”
吳師傅舉杯,大家一齊碰杯。
閑話一陣,沈玉邊夾菜邊問:“你們決定好離開的時間了?”
“說起來,也還是有些舍不得,”吳師傅歎道,“不過從我實名舉報周啟宏偷稅漏稅時,就注定在風城待不下去了。”
那次綁架事件,周啟宏狡辯是女兒發病送去醫院,他确實是監護人,又沒有切實傷害的證據,不久便被釋放。
這件事讓吳師傅對周啟宏徹底失望。他擔心自己離開風城後,沈玉再受威脅,于是拿出積攢的證據材料,舉報周啟宏,将他送入監獄。
周天麒參與不深,逃往國外,不過,他和江珍月的婚約已經随着周父的入獄而告吹。
“得失因果,我們都考慮了,小玉不用多想。”元姨朗聲,“我們的根終歸在岐城,那裡做玉石上下遊相關行業也更多。”
“老吳最近幾年手和眼睛不大行了,有時候腰疼得厲害,一天下不了床,是時候看看其他活計了。”元姨眼神中流露着擔憂。
“我們已經聯系了岐城的學校,下半年轉學。現在就等靜靜放暑假,搬家。”吳師傅無奈地看着靜靜,她正一臉不高興地噘着嘴。
沈玉不再什麼。
“往好處想,”元姨笑道,“現在機雕越來越多,玉雕師傅收入越來越少,早晚得轉行。萬一我們在岐城發展得好呢,說不定還可以給小玉多條出路。”
沈玉笑:“好,祝師父師母前程似錦。如果玉雕幹不下去,我去投奔你們。”
“行行行,小玉隻要來,我們家肯定有你一碗飯。”元姨眼眶有點泛紅,低頭吃菜。
“來我家也可以,”金柳忽然插話,“我家阿姨飯做得也不錯。”
幾人目光一時都轉向她。沈玉微笑看着金柳,在桌下掐她手心。
金柳換上微笑道:“我家有個金店,有很多客人對翡翠也感興趣。我和沈師傅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以後可以互相介紹客戶。改天可以一起吃飯聊聊。”
吳師父和元姨釋然,微笑:“我們小玉性格很好,玉雕技術更是沒得說,大家相識就是緣分,做生意互相有個照應也好。”
沈玉悄悄松口氣,要抽回手,卻被金柳握住不放。十指交握一會兒,才緩緩松開。
吃完飯,元姨收拾碗筷,對沈玉說:“這房子我們也準備賣掉,去岐城安家,小玉可以去房間裡看看,有沒有要帶走的東西。”
“嗯,我去看看。”沈玉拉拉金柳的胳膊,起身去卧室。
卧室比較小,幾乎已經沒有沈玉居住的痕迹。這幾年都是靜靜在住,淡黃色的床單被罩,綠色紗簾,挂滿小玩偶的手工桌,堆着教材和教輔資料的書桌。
沈玉的東西放在桌下的紙箱裡。時間太久,她都忘記裡面有什麼了。
打開紙箱,入目便是發黃陳舊的書本和素描紙張。
翻騰兩下,竟然有個透明糖盒。擰開盒蓋,厚厚一疊透明幹淨的玻璃糖紙,還有一些小紙條。這些小紙條,有些是便利貼,有些是不知道随便從哪裡撕下的一小片,幾張還沾着污漬和折痕。
[寶寶,冰箱裡有西瓜和牛奶。——媽媽]她的字迹十分溫柔娟秀。
[大小寶貝,我有事先去店裡了,下午兩點回。——爸爸]他的字迹很俊朗。
[小玉,少吃點糖,回來檢查你作業。——媽媽]
[爸爸媽媽,下次能不能早點回家。]
周蘅的字迹,方方正正的。
[這麼晚不回來,明天還能帶我出去玩嗎……]
……
美好是真實的。痛苦也是真實的。如果在痛苦降臨之初,選擇結束,是不是還可以維持那些美好不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