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春日宴這天。
百官都為赴宴而早做準備,就連小孩子的衣物都經過精心搭配。畢竟這宮宴除了是吃飯、喝酒、賞舞、看花的好去處,還是适齡兒女們相看的好場所。
若是能借宮宴接觸而成幾對佳偶,,可就碰了好彩頭。
當然,這不是十歲小孩兒需要考慮的事情,不過東嫤還是被按在鏡子前好好梳妝了一番。
她平日為了活動方便,壓根兒就不穿裙裝,老愛束着頭發舞刀弄槍,進了學宮自不必說,學宮裝束一律是方便活動的短打,更樂得自在。
因此自在慣了的人,甫一穿上裙裝,就拘束得很,更不用說頭發梳了個麻煩樣式,還要戴珠钗固定。也不是沒有抗議,奈何此去是宮宴,由不得她放肆,隻得坐在鏡前唉聲歎氣。
“芳姐姐,這花就不用戴了吧,頭上這麼些東西已經夠麻煩了!”
正拿不少東西在東嫤頭上比樣式的侍女手上忙個不停,“小姐可不能怕麻煩,這些東西總歸是要習慣的,好不容易能打扮一回,當然要漂漂亮亮的。”
順手将一朵粉色的小花簪在珠钗旁,把後半句“才不浪費小姐這張臉”咽回肚子裡,畢竟東大小姐讨厭被以貌取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東嫤把那花拔下來,“要漂亮做什麼,這次參加的是宮宴,必須正式我才這麼穿的,再說,等到宮裡,這花早蔫兒了。”
侍女想了想,覺得也是,便不強求簪花,看着鏡子裡的發型還挺滿意,又習慣使然打開了口脂。
東嫤看着她的動作,吓得急忙跳下凳子,“抹這個東西幹什麼,我才十歲!”
侍女這才回過神來。東嫤房裡連個正經梳妝的地方都沒有,這些妝奁飾物還是她帶過來的,所以裡面有口脂。看了看東嫤因常年練武而紅潤的氣色,點點頭放下口脂,卻換了樣東西。
“口脂是不用抹,不過耳墜卻是要戴的,在宮宴上可不能讓人看見你耳垂上穿的是茶梗,免得讓人笑話,以為将軍府連小姐的耳墜子都買不起。”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耳洞的由來。
東嫤記事後有段時間變得特别容易受傷,疤痕久不消褪。老夫人是信佛的,以為招惹了什麼東西,遂帶東嫤去請了一簽。
那解簽和尚說東嫤須得穿耳破相,才能保平安,于是家裡人趁東嫤年幼無知給她穿了耳。
自那以後确實沒再受過什麼傷,但穿耳疼得東嫤嚎啕大哭,又正巧遇上三伏天,耳洞整日流膿更是疼痛難忍。穿銀穿金都沒用,最後是有經驗的嬷嬷用曬幹的茶梗穿上才止了膿。
要保證這耳洞永不閉合,就得一直穿着,茶梗短短一截不用經常換,穿久了也就習慣了,平日并不惹人注意,所以東嫤一直穿着。
遭了這回罪的人打定主意不信神佛,還不讓逯兒穿耳,怕她也遭罪,蔔家人也确實因此沒給逯兒穿耳。
這回要将茶梗取下來換成耳墜,也是因為這副扮相顯眼。
東嫤老不習慣,總覺得有東西在扯耳垂,連頭都不敢大幅度地轉了,隻得放慢速度轉着身子去看人。
侍女忍不住誇:“這才像個小姐的樣子嘛!”
“太難受了,我能不能不戴這個,就一天不戴沒事的吧?”
“不行,小姐現在身上傷好得快,萬一愈合了又要去遭一回罪。”
東嫤一聽果然放棄抵抗,一臉精氣神全被繁複梳妝給吸走了的樣子,坐在去宮裡的馬車上聽爹娘誇贊都木着個臉,到禦花園見到蔔逯兒才恢複一點精神。
蔔正陽看着東嫤不自在的樣子,放肆嘲笑:“你怎麼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原諒他嘴裡吐不出象牙,畢竟從沒見過東嫤這個扮相,平日大大咧咧的人這會兒被拘在钗裙裡,确實有點兒氣質上的沖突。
東嫤簡直惱羞成怒,“别笑了,本來我就已經很難受了,你還要中傷我!”
蔔正陽忍笑圍着她轉了一圈,安慰道:“第一次見你這麼打扮,還怪好……”
“你要是敢說出來我就揍你!”
别看東嫤現在穿戴一堆東西束手束腳,唬人的氣勢是一點兒沒減弱,但蔔正陽還是忍不住笑。
“不行,這個樣子得找個畫師畫下來,拿去給江兄也笑一下。”
“滾呐!”
此時還沒開宮宴,先在禦花園賞玩。文武官員的家眷也陸續到場,衆人一通寒暄,自然免不了相互介紹的環節,東嫤她們也跟着家長與其他人見禮。
說起來這官員也真是多,寒暄都要老半天,得虧禦花園夠大。除了賞花之外,别院還有流觞曲水可供吟詩品酒,于是人群漸漸分流,女眷攜孩童往花園深處去,官員攜年齡稍長的男兒去往别院。
祝妍攜東嫤跟傅孟嫣一起陪着皇後及一衆妃嫔慢悠悠走在前面,蔔正陽擔心妹妹跟丢,拉着手一起綴在隊尾,蔔逯兒卻定定望着蔔裕和蔔舒塵的背影出神。
蔔正陽問:“怎麼停下來,累了?”
“二哥,爹爹和大哥為什麼去那邊?”
“嗐,那邊都是當官的聚在一堆吟詩作對,還要喝酒,有什麼好去的。”
“我也愛吟詩作對,我可以去嗎?”
蔔正陽一愣,卻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不能說“去不得”,可又确實不能說“去得”。
蔔逯兒看着他,仿佛已經知道答案,自問自答:“我應該是去不得。”
蔔正陽忙安慰:“我不也沒去嘛,二哥陪你。”
可是蔔逯兒知道,蔔舒塵去得,是因為未來要走仕途,為了仕途坦蕩自然要盡早與各方官員熟悉,蔔正陽沒去,隻是因為年紀小。
往日這種道理她總埋在心裡,卻在今日看到自在慣了的人必須受羅裙約束而生出不忿,偏要點破。
“可是往後幾年,二哥去得了,我還是去不得,那方隊伍裡沒有一個女眷。”
蔔正陽看着妹妹怅然的面孔,不知該說什麼。這也不是父親偏心,隻是向來如此,妹妹說的也是事實,僅憑觀察就能得出的事實。
那麼一顆七竅玲珑心,拿謊話安慰沒有任何意義。
蔔逯兒也知道這事怪不到誰頭上,發脾氣也改變不了現狀,自覺失言,于是收斂情緒對蔔正陽一笑,“沒事了二哥,我隻是走累了。”
“來,二哥挽着你,我們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