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時雨蹲下身,把胖墩墩的土松狗舉了起來,給桂窈看。
“你認得它嗎?”
桂窈:“大黃,我認得。”
黃時雨笑着給她講故事,他說北邊比這裡冷許多,此時雖然是夏天,卻仍有積雪,那裡有草原,有山川。
“我知道。”
桂窈忽然閉上嘴,她好像不該知道。
大黃圍着秋千旁轉圈,還沒成年的小土松毛發軟乎乎的,像隻焦糖色大棉花糖,黃時雨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把大黃叫了回來。
“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望着桂窈,再重複了一遍。
秋千慢慢停下,桂窈起身認真說道:“北方苦寒,珍重。”
黃時雨笑了笑,他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卻也是在年幼時經曆了那場疫病,受桂家庇護。
如今好似隻忘了看那一眼,當年偷偷跟在他身後讨瓜吃的桂小娘就已經長這麼大了。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麼:“你認得任家小将軍嗎?”
桂窈又搖搖頭。
“任将軍戰死,我如今該是任小将軍的兵了,任小将軍及冠時便随父征戰,我敬佩于他。”
黃時雨說完随手從地裡開了個西瓜,遞給桂窈,桂窈還想和他說些什麼,卻被他趕走說太晚了要看着她回房才放心,她隻好抱着西瓜回了院中。
水無窮,花有盡,會相逢。
可是人生長在、别離中。
桂窈想起,那年月下,黃時雨是這樣形容任北襲的
——“孤矜如铮。”
同樣的月亮下,她吃了口瓜,心中悶悶的,坐在旁側的任北襲如有所感,收了筆下最後一彎勾。
鴿子帶着信紙上的密文走了。
桂窈:“北境大獲全勝後,可會遣軍人歸家?快要三個月了,難道是留了人戍邊?”
任北襲:“駐軍留下戍北,有親眷的征兵分批返鄉,戰時精銳令算。”
她看着瓜皮。
最後看着天上月彎彎。
曆史總是對支線記載寥寥。上輩子,桂窈生在的繁榮昌盛的祖國,才讓她有幸通過各類書冊與記載,窺見三千年來跌宕起伏的偉大曆程。
兩個世界太相似。
她常常忘記了這是一個全然架空的朝代,這裡可以産生系統,還能讓她聽懂小動物心聲 。
如今,小荷村的支線任務解鎖,但系統的聲音再不在無關的地方出現。
桂窈的主線任務又是什麼呢?
她不明白。
“不開心嗎。”
任北襲嗓音淡淡。
他看見桂窈把坐姿改為了抱着膝蓋,纖細的手腕被自己的動作弄得有些泛紅,隻是點了點頭。
桂窈忽然唱起了歌:“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礙,明月,青風,我,故園無此聲。”
小娘的聲線甜絲絲的。
因為随心而起,反而不膩。
任北襲收好了紙硯,垂眸将院中燭火熄了,便隻剩下無盡的星點點,和誰家門前撲火的飛蛾。
他想起軍中兵卒,多是北邊随任家的駐軍,剩下的則是三年前苦戰時征兵來的,他記得,有位喊的上名字的銜玉城同鄉曾與他講過話,說他聽過最好聽的思鄉詩歌,是任家哥哥寫的。
任北襲在北邊并不想家。
卻忽然懂得了别人為何這般想家。
許是遠方的親長傳遞着思念,又許是想到了家中幼妻送君走時靜靜地唱着什麼想念的歌。
桂窈沒唱了。
她記不起太多思鄉的詩句,也知道自己身在家鄉卻仍然思念這個舉動很奇怪。
她偷偷回過頭瞅了眼。
就看見男人挺直着背望向她,桌上的東西早就收好,隻是專注地用冷寂的眼盯着她,盯得她臉發燙。
“不唱了嗎。”
“你還想聽?”
桂窈把小凳子轉了個圈,背過去看着任北襲,男人喉結滾動:“那休息。”
想到下午時候男人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又磨又蹭的模樣,桂窈耳朵紅得就要滴血,卻就在此時,被男人整抱了起來,于是隻能迷蒙着眼掙紮着朝上方看去,水潤紅唇不自覺微張。
放我下去……
桂窈又掙了掙,村裡安靜,又不敢弄大了動靜,打水也麻煩,夜已深了,她勸了半天無用,咬着唇不想理人了。
“是誰說要好好待我的。”
任北襲嗓音沉沉:“是我。”
次日清晨,任北襲去請村長,溝通起了在山裡面修房子的事情,那邊有個瀑布,還有個野溫泉,隻是因為危險鄉親們幾乎不踏足。
村長:“你之前不是說要回城裡嗎?”
任北襲:“嗯。”
任北襲:“先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