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小灰疑惑。
眼看又翻過半坐山,桂窈蹙着眉,腦海中閃過一人的桃花眼眸。
“九重。”她思忖道。
不遠處就是小荷村村口,空空留了一匹馬,而黃時雨不見了蹤影。
桂窈被任北襲握住手臂下馬,跑向村前,卻發現黃時雨站在村口不遠,而他的面前是一隻大狗弓起身子發出威脅的聲音。
“大黃!”桂窈喊道。
黃時雨與狗同時回過頭。
桂窈捂着耳朵,腦海裡大黃的聲音急躁不堪。
“汪汪!汪汪汪!!”土松狗看見桂窈慢慢靠近這陌生人,終于沒忍住叫出聲,豆大的黑眼珠滿是戒備,它自然是聽見桂窈的不解,以及接踵而至的解釋。
他是小主人?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逗我玩!
大黃委屈地撓了撓地,擡眼望着這上半身赤裸衣服都不好好穿的人,怎麼可能是他那帥氣無比的小主人!
桂窈蹲下身,沖着大黃勾了勾手。
大黃不明不白地走了過來,嘟嘟囔囔給桂窈說起它這些日子的難過,這個村子裡沒有人聽得懂它說的話,它好想桂窈,也好想村長,他們都說村長要去世了,桂窈桂窈,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
任北襲從她的身後走來,扶着她起身,貧月牽馬去,而小灰不見蹤迹。
桂窈看着站在原地的黃時雨,忽然舉起手沖他招了招手。
一如當年,他并不知曉她是如何蘇醒,帶了怎樣的故事,卻仍在月下分她一半瓜。
如今她也不知道他過去六年到底經曆了什麼,隻是說:“去看看村長吧,我們一起進去。”
桂窈握住任北襲的手,加快腳步,黃時雨本就躊躇,不過幾秒就被她趕上。
大黃在一旁挨着桂窈走,就這麼走進了村長的屋中,它是村長如今唯一的家人,大家看見大黃來,自然地讓出了一條道路。
站在床邊的舅舅就這樣順着這條路,望見了桂窈與任北襲身後的黃時雨。
鄉親們不是沒有看見這皮膚黝黑的人,卻也沒有心思去問這位外鄉人到底從何來,又有什麼事,不是鄉親,那是匪嗎?我們村最不怕匪了。
隻可惜當初帶着大家抗匪的黃家大郎。
一去北邊就再沒歸咯。
大黃忽然沖出了村口,對村口外的山坡上叫嚷。
桂窈望去,看見遠處的人舉着一把虎峽寨的旗幟,好似尋着誰。
動靜不大,可大夥都在村口旁。
遠遠的,那馬上舉旗的人也看見了人群外獨自站着的身影,它不顧大黃狗的叫嚷,從它身側策馬而過,直直到了村裡才拉緊缰繩,喘着氣道:“虎哥,虎哥,不好了。”
光着的臂膀,帶着胡須的臉,村裡的人少見這般裝扮的人。
聽他話中的意思,難道是山那邊虎峽灣的山匪?人群中有人握住門外的鋤頭,惡狠狠道:“你們是來做什麼的?看熱鬧嗎?請你們離開!”
黃時雨靜靜地站在遠處。
他的目光隻落在那敞開的門前,父親雖是農民,但規矩多,愛寫字,有骨氣,如若還能開口,定然是不會讓他的門大大開着的,他腦海中閃過當初在山崖聽見的措辭:病危,見最後一面。
鄉親們見他像根木頭,動也不動:“黃村長就要走了,山匪就要再犯嗎?”
村民裡有個小孩,嘴裡還咬着什麼果子,蹲在婦人的身後,嗓音幼稚:“山匪!壞!等我大黃哥哥回家!把你們都打跑!”
黃時雨的眼眸寂靜無比。
他望向那扇門,桂窈一席粉黛衣裳揮袖的背影,還有門外抱着劍眸色沉沉的任小将軍,最後,是膽子大到來咬他衣服往外叼的大黃狗。
大黃狗的鼻子粗粗地出着氣,無端的,他隻想伸手摸摸它的腦袋。
“虎哥、您,您聽到沒,寨子的堤壩在晨時被沖毀了,此時是枯水季節,保不齊有人在下遊玩耍啊,我們趕緊走,去修壩啊。”山匪還喘着氣,感受到村民們的敵意,沒忍住“呸”了一聲往人群裡。
門是敞開的,可仿若他此刻走進去,是用什麼身份?赴北從軍的黃家大郎,還是虎峽寨的寨主虎哥。
桂家舅舅從屋子裡走出來,随手逗了逗還咬着他褲腿不放的大黃。
“黃老大撐不過這個夏天了。”舅舅把他從村民們堵住的外邊拉了進來,邊道,“他還能聽見我們講的話,再晚些,可能就沒反應了,你若是想說什麼,便說。”
他把黃時雨丢進去,再擋在了門前。
黃時雨垂眸,看見坐在一旁拿着蒲扇扇風的桂窈:“如果我什麼都不說,父親會怪我嗎?”
桂窈的手微微頓住。
她為了赴宴而梳的發髻因為策馬有些松散,被斜斜簪上了一根木钗,另半隻手撐在床前,望見村長靜默的神色。
連村長都沒能聽出黃時雨的聲音。
她繼續扇起蒲扇。
“如若我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歸家,哪怕是孑然一身從不留戀的家,我一定要睡個好覺。”
桂窈眨眨眼。
“何況,你并非不想開口呀,有句老話叫,來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