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玲珑心裡微微一動,腦海裡浮現那日甲闆上挺拔而冷漠的側影。
阿竹擦了擦嘴,摸摸滿足的肚皮,感歎道:“真好吃,一想到這次出去,啥好吃的都沒有,就舍不得走。”
“你們去的地方很艱苦嗎?”
“嗐,也不是艱苦,反正就是遭罪。”阿竹含含糊糊說着,忽然拍了一下自己腦門,懊惱道,“糟了糟了,我說怎麼好像忘了件事,莫娘子你知道這條街上的糧店,還開着嗎?”
此時暮色四合,街上已沒什麼行人,連更夫都巡完一次街了。
而糧店一向做的是早市生意,這會兒幾乎不可能還開着,莫玲珑搖頭:“你去試試,但多半已經關了。”
又看一眼他身上的包袱,動了恻隐之心:“糧店在街另一頭呢,你說說你要買什麼?不多的話我這裡應該夠。”
她幾乎隔天就要去一次,買各種新鮮食材,存貨還算富餘。
“要買些瓜子,核桃仁……”他一邊念,一邊恨糖寶那隻傻雕,偏偏那般嘴刁,明明自己會捕獵,還得用這些零嘴哄着。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嘴饞要吃!
莫玲珑笑了:“别的不一定有,這些我真有。你等着,我去給你拿,都已經炒香了,就是别貪嘴,吃多了拉肚子。”
阿竹:“……”
要拉也是那隻傻雕拉。
她每樣裝了兩斤左右,拎出來又是挺大的一袋。
阿竹的大包小包又添一員,看起來活像逃難。
他頗有些不好意思,便掏了銀錢出來:“哪能白拿你的?”
“拿去吧。”莫玲珑不忍心告訴他,他吃這些玉酪付的銀子,已經夠這麼多幹果了,“替我問賀郎君好。”
“哎!”阿竹背起行囊,走了幾步忽地停住,想起自己知道的消息,轉身定睛看着莫玲珑,鬼使神差地說,“莫娘子,要是有地方放,你就多買點米面存着吧。”
燈火下,阿竹的眼裡有些隐隐的憂慮,讓莫玲珑心頭一動,應下來記在心裡。
第二日一早,莫玲珑跟何芷賃了兩頂小轎,前往内城東坊最挨着皇城的那條街盡頭,到了庭院深深的沈府門前。
上京的内城不大。
皇城居中,東西南北四坊分别住着皇親貴戚、王公大臣,可以說彙集了整個大安朝的權貴階層。
從生活氣息濃厚的東四巷一路過來,進入内城一下子變得幽靜。
也隻有站在沈府高高的門庭前,莫玲珑才感受到這個世界的階層參差,是如何泾渭分明的存在。
何芷的轎子在前,囑咐轎夫去角門。
落了轎後,莫玲珑上前把青翠那日特意留給她的帖子遞過去,門子便引兩人進去。
穿過抄手遊廊和垂花門,走過長長的一條青磚路,門子擺手指着前面倒座房:“前面就是竈房了,請便。”
門外便能聽見竈房裡熱火朝天的動靜,走進發現,裡面約莫有十來個人,每個人手裡都忙得不可開交。
莫玲珑看了一眼,裡面有兩口大竈,另還有三口小竈,一個熏烤爐。
真大啊,比茶樓的竈房大得多。
她打量一番,見有個中年男人,叉着腰巡視衆人幹活。
那人看到她,冷淡地别開臉去。
看來,他應該就是竈房的管事了。
何芷拉拉她衣袖,小聲問:“是不是先去找那天來的姑娘?”
既然是宴席,前頭院裡肯定也忙。
自己是來做事的,又不是來做客,且青翠把事情都已經交代清楚了,她得自己來。
“不用。”莫玲珑将自己帶來的幾樣趁手工具交給何芷,上前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大師傅好,我是沈夫人請來做點心的竈娘莫玲珑,不知大師傅用竈怎麼安排?我好撿空閑時候用,另我開的料單,不知各樣材料齊全嗎?”
張大廚臉色淡淡地往邊上一指:“都在那了,府裡的東西都有記錄,這些燕窩雪蛤阿膠,仔細着點兒。咱家不用等竈,最邊上的小竈予你使。今天有貴客,你可知道?”
他有意當着衆人的面下莫玲珑的面子。
在街頭茶樓裡做茶點的廚娘,能有幾分真功夫?
不是他自負清高,他張家世代都是廚子,往前數幾代,還有做禦廚的呢。
聽夫人身邊的青翠把這廚娘誇得如何,結果一見居然是這麼個年輕姑娘。
這是把他的面子往哪擱?
他憤憤不平地想,要是這場搞砸,夫人就知道他老張的好處了!
但莫玲珑一點也沒把他的下馬威放在心上,表情波瀾不驚:“自然知道。多謝大師傅提醒。”
看了下已經準備好的材料,不禁感慨,不愧是豪門,有些東西外面買,還買不到這麼出衆的品質。
就拿她準備用來做果凍的一味原料石花菜來講,她找了許多鋪子,隻買到些短枝碎渣,但沈府拿出來的,就是全須全尾的好貨。
單子上寫了需預先處理的東西,都已處理過,燕窩和雪蛤已經發開。
提前在料單裡寫了要用上好花雕泡着的阿膠,這會兒也已經軟得化開。
莫玲珑聞了聞,的确是非常好的花雕。
看來這位張大廚,非常尊重自己手裡那把廚刀和鍋鏟。
莫玲珑教何芷怎麼挑燕窩裡的碎毛和雪蛤上的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