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去翰林院上值,陸如岡有了新的談資。
“諸位,你們去東四巷的荷風茶樓嘗嘗,她家的點心和飲子,真是一絕!”
聞言,衆同僚紛紛笑他:
“陸探花怕是在章大人家吃席吃得不食人間煙火了,你才知荷風茶樓的點心好啊?”
“前幾日咱去排隊買抹茶松餅,不是還問過你,你說不去的?”
“……”
陸如岡面露尴尬。
外人眼中,他的官路和運氣簡直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但為了不露怯,他很少和同僚下值後來往,自然也不知道,這家日日都會路過的茶樓點心,早已經風行。
這時,另一個上京本地的同僚幽幽歎了口氣:“趁還能買到就去多吃點兒吧,水患害得最近糧食價格漲得忒多,我聽說荷風茶樓可能也要停供點心呐。”
這句話引起了諸多同僚的認同,紛紛表示,月銀有些不夠花,快消費不起了。
陸如岡一向不管俗務,日常開銷和吃喝拉撒,都是東伯在操心。
東伯沒說錢不夠花用,他也就毫無所知。
莫玲珑囤糧囤得早,糧價日日在漲,巷子裡的食攤價格都悄悄上調了,但她一直沒有調價。
但漲價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
老百姓拿去買米面糧油的錢多了,剩下能花在零嘴上的,自然就少了。
茶樓的生意清淡了許多,她開始擔心身在金安的林巧。
也不知道銀子什麼時候能送到,那邊的糧價有沒有漲。
然而茶樓收入沒受影響。
除了給章萱儀每日做輕食零嘴和飲品,範氏還隔三差五替那些豪門貴婦來定點心,打賞就夠養活茶樓上下的幾張嘴。
何芷有些戚戚焉:“現在多虧了有你……哎,當時要是我跟着你一起也買點糧就好了。”
她難免為此神傷。
前幾日李侍郎來過,沒有質問她為何抛頭露面,卻是來問她借錢周轉。
京察在即,即便有嶽父作為靠山,他要打點上下關系,求個好的考核。
若是當時跟着莫玲珑囤糧,她這會兒也好賣出去賺個差價。
莫玲珑算了這段時間的流水,果斷把點心數量減到一種。
糧價再漲下去,買甜品的人隻會更少。
莫玲珑:“如果糧價繼續漲,我們就做點包子饅頭賣,存糧沒辦法敞開了賣,但能賣一點是一點。”
店小二周大有點愣住:“莫娘子不打算漲價嗎?”
别說東四巷的食攤,什麼都在漲,米面漲價,面店,包子鋪漲得更多。
“這種國難财不賺,我隻賺該賺的錢。”
莫玲珑低頭計算每天可以拿出多少米面,夠持續到年底。
她當時已經大着膽子定了,真要做面點賣的話,還得想辦法添點别的進去。
“周大,你家去的時候,幫我看看遠一點的地方,南瓜和紅薯有沒有漲價行嗎?要是價格合适,哪怕略漲點,幫我多買點。”她給周大拿了2兩銀子做定金。
莫玲珑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感。
這種感覺,在每天去京兆府告狀的時候,感受尤其強烈。
幾個輪值的書吏都已經認識她了,她每次來禮數周全,會帶些點心。
先前她來,還有些不太友善的眼神,但這幾天,那些人對她忽然殷勤起來,個個雙眼都盯着她手裡的吃食。
同樣的,也體現在章萱儀給她的信中。
「聽說災民在湧入上京,南方調撥的救災糧還在運過來的途中,莫娘子的生意可有影響?每每聽到這種消息,對比自己,卻還在盡力少吃些好瘦身,就覺好生慚愧……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呀!」
幾番接觸後她發現,章萱儀有一種很難得的天真。
莫玲珑很不理解,為何能穩坐吏部尚書位子,人精一般的章父,會把女兒養得如此天真。
為人父母,以為給單純的女兒找寒門婿,就好掌控嗎?
父母會老。
等到那一天,羽翼豐滿的女婿,又會如何對待他們的掌上明珠?
他會一筆一筆記得,他們對他能力的輕忽、對他自尊的藐視。
也會迫不及待撕掉“裙帶關系”的标記。
就如同,他有了綜合條件更好的對象之後,立刻單方面斷崖式取消跟原身的婚約。
陸如岡就是這樣的人。
莫玲珑給她做完減脂餐的蘸料,鋪平了紙寫回信。
「目前存糧還夠,準備做一些平價的吃食拿去賣,盡一點綿薄之力,聽說七夕那日,崇安觀有祈福道場,我去擺攤試試行情。你不必自責,重塑飲食的習慣,減少體脂鍛煉,不僅讓自己變美,也在變健康。人人皆有自己的難題。然,他人的難題是飽腹,而你的,則是找尋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