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頭熱鬧的情景不同,那頭的泠雨牽着白姿姿手中的那根紅綢入了西廂房,待白姿姿坐下後,泠雨行了禮就退出了房間。
白姿姿見狀,一把扯下了自己頭上的紅蓋頭,伸手扶住自己的發冠,左右扭了扭脖子。
“小姐,你怎麼能摘下蓋頭呢!這蓋頭得等姑爺來了才行啊。”白姿姿身邊的朱砂着急地喊了起來,伸手去撿那孤零零被扔在地上的紅蓋頭。
白姿姿起身坐到了銅鏡前,伸手開始摘發髻上的珠钗,招呼朱砂道:“朱砂,快來,幫我把這些東西都卸了,脖子都快僵了。”
“小姐……”朱砂的聲音滿滿的都是恨鐵不成鋼,歎了口氣走了過來,滿臉的矛盾,試圖說服白姿姿,“小姐,今晚可是你和姑爺的洞房花燭夜啊,你怎麼能自己就摘了蓋頭呢,這……這于禮不合啊。”
白姿姿看着銅鏡中的朱砂,笑着安撫性地拍拍朱砂落在自己肩頭的手:“好朱砂,聽話,快替我把這些東西都卸了吧,你家小姐的脖子都快斷了。”
朱砂不語,隻手下動作十分小心輕柔地卸去了白姿姿一頭的發冠珠钗,又從梳妝桌上取過一把牛角梳,仔細地梳理着白姿姿長及腰間的黑發。
“朱砂,去和薛府的人說,讓他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白姿姿看着銅鏡中自己的臉,在不算明亮的燭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溫婉秀麗。
她的目光有些懷念。
門外的泠雨很快便吩咐人擡來了熱水,朱砂服侍着白姿姿褪下繁複的婚服。豔麗的紅衣和白皙的肩背交纏,本應是一副新婚夜最美的畫卷。隻可惜,這房中隻有新娘一人。
白姿姿整個人沒入水中,水溫剛好,舒服得她有些昏昏欲睡。為了今日的大婚,她甚至天還沒亮就被父親安排的梳頭娘子叫醒,睡眼惺忪的被開面、絞臉、三梳、加笄。等她清醒時,早已成了那個光彩奪目的新嫁娘。
隻可惜,今日她最美的模樣,卻根本沒見到新郎。
“小姐,水有些涼了。”朱砂适時地出聲叫醒了白姿姿。
白姿姿起身,朱砂迅速上前替她擦幹渾身的水汽,穿上大紅的寝衣。
“小姐……”朱砂一回頭看見白姿姿已經上了床,甚至還打了個哈欠,有些欲言又止,“你不等姑爺了嗎?”
白姿姿看着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蓋頭,上面還繡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蓮,扯了扯嘴角:“表哥不會來的,睡吧。”
睡夢中的白姿姿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緊緊皺起的眉頭,額間鬓角的冷汗,無一不在述說她陷入了夢靥。
“大姐,聽聞昨日你去向父親告狀了?如何,可得到你想要的回應了?”
三名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對視而立,其中一男一女長相極其相似,一看便是一母同胞。方才出聲的便是這其中的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一二的年齡,卻已經猶如一朵盛放的花兒,明豔而又動人。
她身着錦衣緩行,鬓角朱钗搖曳,額間花钿生輝,一看就是被嬌養着的嬌小姐。
隻可惜,那眉眼間的一絲陰狠,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姐姐?呵,叫你一聲姐姐,你可别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就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樣,妄想貪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對面的姑娘一身素服,長及腰間的頭發僅有一根發帶松松垮垮綁在腦後,在陽光下微微有些幹枯泛黃。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掩蓋她極盛的容顔。略顯蒼白的面容,如弱柳扶風一般的身姿,無一不是恰到好處的為她增添了一絲令人憐惜的氣質。
她面無表情,可縮在袖中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修剪過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可她似乎唯有依靠這身體上的疼痛,才能忽略心頭密密麻麻如針紮一般的痛楚。
姑娘緊咬着唇畔,眼眶中蓄起淚水,真是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呵,裝出一副備受欺負的模樣給誰看?此處唯有我們三人罷了。”那盛裝姑娘緩緩走上前,一把捏住素衣姑娘的臉,左右轉動,越看眼神中的恨意便越重,一把将她推開,任由她跌倒在地,“若不是父親說你不能浪費了你的樣貌,我可真想劃花你的臉。”
她背過身去,從袖中拿出一塊絲帕,輕輕擦拭自己的手,而後将絲帕随意向後一甩,正正落在素衣姑娘面前。
連這一塊絲帕,都比她身上衣服的布料要好。她雙手撐在地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娘親,當初你究竟看上了父親什麼?才願意嫁入這樣一個地方?
變故發生在眨眼之間。得到姐姐授意的,方才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那個少年忽然動了,他一把将地上的姑娘扯了起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推下了湖。
眼下已是深秋,本就衣着單薄的姑娘落入水中,隻覺得冰冷刺骨。湖水從她的口鼻灌入,與生俱來的求生欲使她拼命掙紮,可她卻始終無法露出水面。
依稀間,隻看到那姐弟二人站在假山旁,對着湖中掙紮的的她指指點點,大笑出聲。
若是真的這般死了,怕是也不錯?這般想着,她竟慢慢放棄了掙紮,閉上了雙眼。
既然我的出生從始至終就是一個錯誤,不如就此讓它結束吧。
“噗通”一聲,寂靜的空間忽然被打破,不過眨眼之間,她感到有一雙溫暖的臂膀摟住了她的肩,似乎帶着她向一個方向遊去。
她睜開眼,被湖水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側臉。
“你……咳咳咳。”她剛一張嘴,還不等說出一句話,便咳了起來。
“别說話,先上岸吧。”那人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句話,動作卻絲毫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