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陽光剛爬上窗台,姜若桃就被床頭的香薰鬧鐘喚醒。女傭輕手輕腳推開房門,捧着的銀質托盤裡放着淡紫色的定制禮服,領口處繡着她最喜歡的鈴蘭花。"小姐,先生太太的航班提前到了,正在樓下等您呢。"
她踩着軟底拖鞋下樓時,姜母已經笑着張開雙臂,羊絨披肩蹭過她臉頰時帶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小桃子。"父親蹲下身幫她整理裙擺,袖口的袖扣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禮物——刻着她小名的藍寶石。餐桌上擺着她愛吃的溏心蛋,旁邊還放着母親特意從國外帶回來的草莓醬。
"姥姥見到你肯定高興壞了。"父親替她擦去嘴角的醬汁,眼裡的笑意堆得像個孩子。姜若桃咬着烤面包,看着父母手忙腳亂地給她打包祝壽紅包,突然覺得被精心呵護的感覺,就像剛出爐的可頌面包,酥軟得讓人想掉眼淚。玄關處的水晶燈映着三人交疊的影子,她偷偷把沈意給的草莓硬糖塞進母親手袋,想讓這份甜也跟着一起去給姥姥祝壽。
姜父笑着拍了拍姜若桃的手背:“快去讓李姐幫你打扮打扮,姥姥見了咱們漂亮的小桃子肯定更開心。”他話音剛落,旁邊的女傭李姐就已經捧着熨燙好的淡紫色禮服走上前,裙擺上的鈴蘭花刺繡在晨光裡輕輕晃動。
李姐動作輕柔地幫姜若桃換上禮服,指尖劃過真絲面料時帶着溫度:“小姐,這裙子下擺特意按您喜歡的長度改了。”梳妝台上的銀質托盤裡,早早就擺好了配套的珍珠發夾和水晶耳釘,李姐一邊給她梳着松垮的魚骨辮,一邊笑着說:“先生太太昨兒半夜還在挑給您配的首飾呢。”
鏡子裡的少女穿着淡紫色禮服,發間的珍珠發夾随着動作輕輕搖晃。姜若桃摸着裙擺上柔軟的蕾絲邊,突然想起小時候姥姥總說她穿紫色最像朵含苞待放的鈴蘭花。樓下傳來父母低聲商量祝壽流程的聲音,混着廚房飄來的點心香氣,讓她心裡像泡在溫牛奶裡一樣暖烘烘的。
李姐替我戴上珍珠項鍊時,金屬搭扣貼着後頸沁出涼意。鏡中人的眉眼被胭脂暈染得溫柔,卻總透着股陌生感——這和我偷穿沈意校服外套,在巷口啃烤腸時的模樣判若兩人。樓下傳來父親壓低聲音的叮囑:"小桃子喜歡吃栗子酥,記得讓廚房多備兩盒。"
我攥着裙擺走下旋轉樓梯,母親立刻迎上來整理我被風吹亂的碎發。她身上的栀子香水味裹着熟悉的體溫,讓我想起初中發燒時,她整夜握着我發燙的手講故事。"我們桃子真像個小公主。"父親彎腰給我系好水晶鞋的緞帶,藏青色西裝袖口露出的,正是我送他的藍寶石袖扣。
勞斯萊斯平穩地行駛在林蔭道上,母親突然從手包裡掏出個小鐵盒。"這個是我給你做的。"她眨了眨眼,盒裡躺着五顆草莓硬糖,糖紙邊緣還沾着褶皺,像極了他總也捋不平的校服衣角。我含着糖望向窗外,梧桐樹影掠過車窗,恍惚間竟覺得,被愛包裹的日子,和偷來的自由時光一樣甜。
壽宴大廳的水晶燈驟然亮起時,我聽見人群中爆發出的驚歎聲。姥姥顫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來,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我的小桃子,都長這麼高了。"她鬓角的白發掃過我手腕,突然想起小時候,我總愛躲在她的旗袍褶子裡捉迷藏。
敬酒時,手機在緞面手包裡震動。是某個經常找她問題目的人發來張照片,他舉着沒寫完的物理卷子,配文是歪歪扭扭的塗鴉小人:"沒有姜老師輔導,我要挂科了!"我低頭笑出聲,珍珠耳墜晃出細碎的光。宴會廳的鋼琴聲流淌成河,我忽然明白,被妥帖安放的人生裡,也能長出意想不到的驚喜。
在寬敞明亮的壽宴大廳裡,座次依循家族長幼尊卑有序排列。姜若桃本應按規矩坐在稍遠處的席位,但老人家拄着雕花拐杖,顫巍巍卻急切地朝她招手:“桃子,快過來,到姥姥跟前來坐。” 衆人微微一怔,畢竟這打破了慣例。但姥姥眼神堅定,拉着姜若桃的手不肯松開,“我這寶貝外孫女,就該在我身邊,今兒個我壽辰,就依我這一回!” 姜若桃眼眶微熱,輕輕倚在姥姥身旁坐下,暖意在這一方小小天地間彌漫開來。
樹岚步伐帶風,踏入壽宴大廳。他臉上挂着公式化的禮貌微笑,身姿挺拔卻透着幾分張揚。先是擡手整了整袖口,而後聲音洪亮地說道:“大家好,我是樹岚。” 話落,他迅速将手伸出,直直指向姜若桃,朗聲道:“這就是我妹妹姜若桃了吧?” 這突兀的舉動,瞬間讓原本溫馨祥和的氛圍一滞,衆人的笑容僵在臉上,目光帶着探究,在兩人身上打轉。
樹岚唇角上揚,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姜若桃,語調拖長:“喲,妹妹長得這麼好看啊。” 姜若桃滿臉疑惑,目光投向身旁的姜父姜母,眼神裡滿是詢問。姜父姜母察覺到女兒的目光,趕忙擺手,一臉急切地撇清:“我們可不知道這孩子。”
樹岚見狀,輕輕笑出聲,語氣随意:“逗你們呢,我是這孩子的遠房表哥。大家沒見過我也正常,我父母早都去世了。” 話語落下,壽宴上衆人的表情各異,有恍然大悟的,也有仍帶着狐疑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姥姥拄着拐杖,渾濁的眼珠泛起冷意,布滿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野路子混進壽宴,當姜家是菜市場?”話音未落,樹岚已經大笑着後退半步,指尖漫不經心地敲打着金絲袖扣,鏡片後的目光掃過滿堂賓客:“原來這就是豪門氣度?親外孫女坐主桌,親外孫連門檻都跨不進?”他突然扯開領口的領帶,喉結在泛紅的皮膚下滾動,“好啊,姜家老太太,咱們來日方長。” 保安的橡膠棍抵住他胸口時,樹岚猛地回頭,露出森白牙齒:“記得把我的‘拜帖’收好——畢竟,您這外孫女的命,可還懸在我手裡呢。”
樹岚被保安攔住時,姥姥渾濁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銳利,布滿皺紋的臉卻依舊沉着:“讓他走。”話音剛落,保安們齊刷刷後撤半步。樹岚挑眉輕笑,指尖敲了敲門框:“姜家不愧是吃人的豪門,連親外孫都舍得晾在門外。”他忽然掏出一枚金鑲玉吊墜,在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不過姥姥,您當年塞給我媽的這塊玉,可比您這副嘴臉有人情味多了。”
姜若桃盯着那枚吊墜,莫名覺得眼熟。姜父姜母對視一眼,喉結不約而同地滾動。樹岚将吊墜抛向空中,穩穩接住後塞進西裝内袋:“放心,我今天不是來砸場子的。”
不等衆人反應,樹岚已經大步離去。壽宴現場一片死寂,唯有姥姥捏着拐杖的手微微發抖,壽桃點心在轉盤上泛着冷光,像極了這場意外插曲後凝固的笑容。
姜若桃和父母回到家時,夜幕已經深沉。别墅裡的燈光如往常一樣明亮,卻驅散不了三人周身那股壓抑的沉悶。
姜父徑直走向書房,腳步沉重,每一步都似拖着千斤重擔。他關上門的瞬間,那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屋子裡格外刺耳。書房内,他癱坐在皮椅上,揉着太陽穴,眉頭緊皺成“川”字。在姥姥的壽宴上,那些親戚們看似熱情的寒暄、實則暗藏機鋒的攀比,讓他心力交瘁。公司最近本就麻煩不斷,家族裡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還得應付,他隻覺得自己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緊緊縛住,難以掙脫。
姜母緩緩走到沙發邊,無力地坐下。她望着牆上的家族合照,眼神空洞。曾經溫馨和睦的大家族,如今在利益的驅使下,變得如此陌生。壽宴上那些虛僞的笑臉和明裡暗裡的嘲諷,像針一樣紮在她心裡。她輕撫着自己的臉,感歎歲月不僅在臉上留下痕迹,更讓這豪門裡的親情變得面目全非。她為家族的現狀感到悲哀,更為女兒未來要面對的一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