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他垂落的劉海在桌面上投下碎影,少年睫毛顫動,看到紙上兩個歪歪扭扭的卡通小人——左邊戴着棒球帽的小人舉着望遠鏡,右邊叼着棒棒糖的小人仰頭望着星空,背景是他們上周偷溜去看流星的人工湖,連湖邊歪脖子柳樹都畫得惟妙惟肖。
"這是你上次把望遠鏡支架弄倒,摔了個屁股墩的樣子。"阮清歡突然側過頭,聲音悶在臂彎裡,耳尖卻紅得像要滴血。淮之安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慌忙捂住嘴才沒叫出聲,亮晶晶的眼睛在畫紙和阮清歡泛紅的側臉之間來回打轉。
前排的姜若桃被突然的騷動驚動,回頭時隻看見阮清歡紅透的耳尖,和淮之安舉着畫紙朝她晃了晃的得意模樣。講台上,老師的粉筆在黑闆劃出長長的拖痕:"那兩位同學,要不把漫畫當作文素材分享?"哄笑聲裡,阮清歡抓起素描本砸過去,卻被淮之安笑着接住,指尖相觸的瞬間,連空氣都甜得發膩。
正當淮之安用鉛筆在阮清歡畫紙上添畫星星時,講台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語文老師接起電話的瞬間,眉頭輕輕蹙起,對着話筒簡短應了兩聲便合上教案:"學校臨時有事,大家自習十分鐘。"她前腳剛踏出教室,後排就傳來壓抑的歡呼。
"你畫的我眼睛有這麼大?"淮之安把畫紙舉到眼前,故意湊近阮清歡。少年耳尖泛紅,伸手去搶卻被他輕松避開,兩人的影子在課桌上糾纏成晃動的藤蔓。"明明是你眼睛小!"阮清歡佯裝生氣,餘光瞥見對方亮晶晶的眼睛裡倒映着自己的模樣,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讨論聲随着腳步聲戛然而止。語文老師抱着一沓試卷折回教室,油墨味在空氣中散開:"剛接到通知,這套卷子當作業。"她話音未落,淮之安已經撐着桌子站起來:"老師,給我們半小時就能寫完!"
教室裡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附和聲。姜若桃轉着鋼筆輕笑,沈意默默把課本摞高擋住兩人打鬧的身影。粉筆頭精準砸在淮之安手背,老師似笑非笑:"那就現場寫,下課交。"
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裡,阮清歡悄悄把畫紙折成方塊塞進校服口袋。當最後一道鈴聲響起,四人幾乎同時放下筆。淮之安攬過阮清歡的肩膀晃了晃,試卷在他手裡揚出清脆的聲響:"走,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肯定要搶瘋了!"
梧桐葉篩下的光斑落在四人并肩的身影上,沈意自然地接過姜若桃的書包背在肩上,聽着淮之安繪聲繪色描述畫裡的彩蛋。阮清歡笑着捶他胳膊,陽光掠過交握的指尖,把青春的喧鬧揉成食堂方向飄來的飯菜香,幾人有說有笑的在餐桌上暢聊。
放學鈴聲剛落,四人收拾好書包并肩走出校園。夕陽為他們的身影鍍上金邊,微風輕拂,帶着少年們無憂無慮的笑聲。
“今天作業好多啊。”阮清歡伸了個懶腰抱怨道。
“沒事,怕什麼?”淮之安笑着拍了拍沈意的肩膀。
姜若桃看着身邊的三人,心裡滿是溫暖。明明他們住的方向和自己家完全不同,卻總是堅持先送她回家。一路上,四人談天說地,從課堂趣事聊到未來夢想,歡聲笑語灑滿了放學的小路。
将姜若桃安全送到家後,沈意與淮之安、阮清歡揮手告别,獨自踏上回家的路。街邊的路燈漸次亮起,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突然,沈意注意到巷口蹲着一隻小流浪貓,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眼神裡滿是無助與期待。
沈意心中一軟,轉身走進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根香腸。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香腸掰成小塊,遞到小貓面前。小貓立刻歡快地吃了起來,還不時用小腦袋蹭蹭沈意的手。
就在這時,一位老爺爺路過,笑着說道:“小夥子,别被這小家夥騙了。它天天在這守着,專等好心人投喂,每天不知道能吃上多少好吃的呢。”
沈意看着吃得正歡的小貓,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沒事,這麼可愛的小家夥,就算被‘騙’也心甘情願。多喂點吃的,它就能少受點苦。”
老爺爺笑着搖搖頭離開了,沈意卻依然耐心地陪着小貓,直到它吃飽喝足,滿足地窩在角落裡。看着小貓安然入睡的模樣,沈意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鑰匙轉動門鎖的輕響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沈意踢掉帆布鞋,書包還挂在手臂上就朝廚房喊:“哥,我回來了!”客廳傳來沈安含混的應答,筆記本電腦的藍光映在他微皺的眉骨上,視頻會議裡的彙報聲隐約飄來。
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遊走,沈意解出最後一道數學題時,窗外的暮色已經徹底漫進房間。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驚得他筆尖一顫,沈安倚在門框上,襯衫領口随意解開兩顆紐扣,露出一截銀鍊:“七點半了,吃飯。”
餐桌上蒸騰的熱氣裹着糖醋排骨的甜香,沈意望着三菜一湯的搭配有些發怔——番茄炒蛋的溏心蛋黃、油麥菜上點綴的枸杞,連裝米飯的碗都仔細墊了隔熱布。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上演,沈安總能把生活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即便會議開到深夜,也會提前預約好次日的新鮮食材。
“先喝湯。”沈安将盛着冬瓜排骨湯的瓷碗推過來,手機卻在這時震動不停。他看了眼屏幕,歉意地笑了笑:“臨時有個項目要跟進,你慢慢吃。”轉身時,沈意瞥見哥哥西裝褲口袋裡露出半截卡通創可貼——那是上周自己切水果劃傷手指時,沈安特意跑去便利店買的兒童款。
暖黃的燈光下,瓷碗裡的排骨泛着琥珀色光澤。沈意咬下一口鮮嫩的肉,忽然覺得,這日複一日的煙火氣,比任何承諾都更令人心安。窗外的夜漸深,廚房傳來沈安壓低聲音打電話的響動,偶爾夾雜着微波爐叮響的提示音——大概是他又在熱涼掉的飯菜了。
防盜門剛推開條縫,兩個糯米團子就旋風般撲了過來。五歲的淮星野踮着腳去夠哥哥的書包帶,七歲的淮月眠直接抱住淮之安的腰,軟糯的童音此起彼伏:“哥哥今天又帶了什麼好吃的?”“校門口的棉花糖買了嗎?”
淮母系着印着小熊圖案的圍裙從廚房探出頭,鬓角碎發被蒸汽熏得微卷:“小淮回來啦?等一下青姨,她還在炖玉米排骨湯呢。你看你先寫作業還是……”話沒說完,就見淮之安一手撈起一個妹妹,故意颠得兩人咯咯直笑,朝着客廳沙發走去。
“作業晚點寫!”淮之安把妹妹們輕輕放在毛絨地毯上,順手理了理淮月眠翹起的羊角辮,“媽,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剝豆子還是擇菜?”
淮母笑着用手背蹭了蹭汗,眼角的細紋裡盛滿溫柔:“家裡有保姆呢,哪用得着你動手?好好陪妹妹們玩。”話音未落,廚房就傳來青姨的聲音:“小淮回來得正好!快來嘗嘗新烤的曲奇,幫我看看糖放得夠不夠!”
淮星野已經從零食櫃翻出拼圖,奶聲奶氣地往哥哥懷裡鑽;淮月眠則舉着彩筆,非要教哥哥畫會魔法的小兔子。淮之安被擠在中間,鼻尖萦繞着烤曲奇的甜香和妹妹們身上的奶味,聽着此起彼伏的歡笑聲,忽然覺得連空氣都變得黏糊糊、甜滋滋的。
防盜門在身後合攏的聲響,像一片羽毛墜入深潭。阮清歡沒有去按玄關的開關,暮色從客廳的落地窗滲進來,把家具的輪廓泡成模糊的墨色。鞋櫃上積着薄薄一層灰,他踢掉鞋子時,聽見卧室方向傳來輕微的翻書聲——妹妹阮清妍大概又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了。
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個曾經會攥着他校服衣角、奶聲奶氣要草莓味牛奶的小姑娘,忽然就學會了把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客廳的沙發陷下去一塊,阮清歡摸黑坐定,窗外的霓虹光透過紗簾,在地闆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想起昨天家長會,班主任說清妍最近上課總走神,作業本上的名字都寫得歪歪扭扭。可當他把這話轉述給妹妹時,隻換來一句極輕的“知道了”,然後是筆尖戳在紙上的沙沙聲,像某種無聲的抗拒。
冰箱突然發出嗡鳴,打破了一室沉寂。阮清歡起身想去倒杯水,卻在經過妹妹房門前時頓住了——門縫裡透出的台燈暖光,正勾勒出一個伏在桌上的側影。他伸出手,指尖即将碰到門闆時又猛地縮回,最終隻是靠着冰冷的牆壁滑坐下來。
黑暗中,他摸到口袋裡那張揉皺的便利店收據,上面是今天給姜若桃買的草莓牛奶味棒棒糖。其實他也給清妍買過一支,卻在遞出去的瞬間,被她低頭翻書包的動作擋了回來。“我不喜歡甜的。”她說這話時,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像一扇關緊的窗。
廚房傳來水管滴水的聲音,嗒、嗒、嗒,在寂靜裡敲出規律的節拍。阮清歡把頭埋進膝蓋,忽然覺得這棟空曠的房子像個巨大的貝殼,把他和妹妹困在各自的螺旋裡,聽着彼此沉默生長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