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路燈在暴雨中忽明忽暗,我抱着膝蓋縮在廢棄的紙箱堆裡,膝蓋的傷口還在滲血。姜若桃舉着草莓圖案的雨傘出現時,發梢的水珠順着臉頰滑落,卻絲毫不影響她眼裡跳躍的光。“找到你啦!”她蹲下來,草莓發繩随着動作輕輕搖晃,“給你帶了好東西!”
她從帆布包裡掏出塊裹着草莓香氣的毛巾,仔細地擦拭我臉上的雨水和泥漬。另一隻手變魔術般拿出顆草莓味棒棒糖,糖紙在路燈下泛着粉瑩瑩的光。“吃顆糖就不疼了。”她把糖塞進我手裡,指尖殘留着草莓護手霜的甜膩,“你聞,是不是像把整片草莓田都裝進了口袋?”
雷聲在雲層裡翻滾,姜若桃卻興緻勃勃地指着水窪:“快看!這是草莓牛奶瀑布!”她拉着我踩進積水,帆布鞋濺起的水花沾濕褲腳,笑聲混着雨聲,驚飛了屋檐下避雨的麻雀。當我被雷聲吓得瑟縮時,她立刻張開雙臂把我護在懷裡,發絲掃過我的鼻尖,帶着草莓醬般濃郁的安全感。
月光爬上晾衣繩時,她帶我溜進自家後院。葡萄架下藏着個鐵皮盒,打開是滿滿的草莓貼紙、草莓造型的橡皮筋,還有塊風幹的草莓餅幹。“這些都是我的秘密寶藏。”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枚草莓胸針别在我衣襟,“現在分你一半,以後我們就是草莓騎士團啦!”
那些沾着草莓香氣的夜晚,她用明媚的笑填補我世界的裂痕。她發梢折射的細碎金光,比巷口永遠修不好的路燈還要明亮;那句“不要怕,有我在”,混着草莓味的風,将所有黑暗都釀成了甜。
夏夜的蟬鳴漸歇時,姜若桃總愛踮着腳搖晃秋千,她的裙擺掠過我的手背,像片輕飄飄的雲。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青石闆上顯得愈發單薄,我攥緊兜裡偷偷帶來的肉包子,看她仰頭數星星的模樣,總擔心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跑。
"你看!"她突然從秋千上跳下來,光腳踩過沾着露水的草地,發梢的草莓發繩散成一縷縷金絲,"獵戶座在給北鬥七星講睡前故事呢!"她轉身時,鎖骨處的陰影盛着月光,我忍不住想起中午見她隻啃了半塊面包,喉結動了動,卻被她拉着跌坐在老槐樹根上。
捉迷藏時她總愛躲在開滿野薔薇的灌木叢後,細碎的花枝勾住她的長發,我撥開藤蔓,正撞見她憋笑憋紅的臉。"又輸啦!"她蹦出來時發間落着花瓣,跑起來輕飄飄的像隻蝴蝶。我突然發現,她手腕比我藏在樹洞的玻璃彈珠串還要細,可每次牽我手時,掌心的溫度又燙得驚人。
湖水漫過腳踝的夜晚,她歪着頭把梳子遞給我。我笨拙地分開她烏黑的長發,指尖觸到的發絲像絲綢般順滑。她忽然彎腰舀起一捧湖水,腳丫在水裡歡快地撲騰,濺起的水花沾濕我的褲腳。月光落在她側臉的弧度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耳垂上的草莓耳釘随着動作輕輕搖晃。
"喂,我是不是太瘦了?"她突然轉身,發梢掃過我的鼻尖,帶着草莓味的呼吸拂過耳畔,"不過這樣捉迷藏你就更難抓到我啦!"我望着她彎彎的眉眼,突然覺得,或許有些美好就該像夏夜的風,輕盈得抓不住,卻又真真切切地,填滿了整個世界。
夏夜的露水打濕裙擺時,姜若桃總愛把腳丫浸在涼涼的湖水裡。她晃着沾了水草的腳踝,草莓發繩在晚風中輕輕搖晃:“其實我家不算差,爸爸媽媽會給我買整條街的草莓蛋糕。”她忽然歪頭,睫毛在臉頰投下小扇子似的陰影,“可那些叔叔阿姨總說我該學鋼琴、該穿公主裙,連笑都要像畫冊裡的洋娃娃。”
我捏着剛編好的草環,看她發梢在月光下泛着細碎的金芒。她突然湊近,草莓味的呼吸拂過耳畔:“隻有姥姥最懂我,她會帶我去後山摘野草莓,說我的笑聲比八音盒還好聽。”說着從裙擺口袋掏出顆皺巴巴的草莓糖,糖紙邊緣都磨毛了,“這是姥姥偷偷塞給我的,她說真正的甜不該裝在鑲金邊的盒子裡。”
小樹林捉迷藏時,她總愛躲在開滿蒲公英的土坡後。有次我撥開雜草,撞見她正把蒲公英吹散向夜空,發間沾着絨毛卻笑得燦爛:“他們說女孩子不能爬樹,可姥姥教我用藤蔓編秋千!”她伸手拉我,腕間銀鈴手鍊叮當作響——那是她用壓歲錢給姥姥買的禮物。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偷偷藏在書包裡的野草莓标本,那些畫滿塗鴉的作業本,都是她逃離“完美女孩”标簽的暗号。當她赤腳踩過泥地,當她把草莓發繩系在樹枝上做标記,我忽然明白,所謂自由大概就是,有人願意守護你最本真的模樣,哪怕全世界都在教你如何發光。
晚風卷着槐花掠過湖面時,姜若桃正把腳丫泡在水裡晃悠,濺起的水花沾濕了我們墊在身下的舊床單。她發梢的草莓發繩随着動作輕擺,在月光下泛着細碎的金芒,像撒了一把星星糖。
“姜若桃,”我攥着她分給我的半塊草莓蛋糕,喉嚨突然發緊,“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救我的?”話出口的瞬間,巷子裡傳來爸爸摔酒瓶的聲響,混着媽媽壓抑的啜泣,在夜色裡格外刺耳。
她轉頭看我,睫毛上還沾着白天捉螢火蟲時的草屑。“才不是呢。”她突然把冰涼的腳丫貼在我腿上,驚得我跳起來,“我是帶着草莓味魔法來的小妖怪,專門把不開心的事變成草莓醬!”說着掏出兜裡皺巴巴的草莓貼紙,不由分說貼在我額頭上,“這樣你就是我的專屬騎士啦!”
遠處的雷聲悶悶滾過,她卻突然躺下來,發梢鋪散在床單上像朵黑色的花。“其實我覺得,”她聲音混着風聲飄過來,“是你先教會我怎麼當‘壞小孩’的。”她晃了晃手腕上我們用易拉罐環做的手鍊,“和你在老槐樹洞藏‘寶藏’,在湖邊打水漂,這些才是我真正的寶貝。”
雨絲落下來時,她拉起我往屋檐下跑,發梢的茉莉香混着草莓味的洗發水氣息,把那些糟糕的聲音都擋在了身後。我突然懂了,她或許不是來拯救誰的天使,而是帶着滿身星光,硬要在我支離破碎的世界裡,種出一片草莓味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