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之安攥着籃球的手指驟然收緊,橡膠表面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灑水車的水霧在夕陽裡折射出細碎彩虹,他望着阮清歡抱着尤克裡裡從教學樓走出的身影,喉結上下滾動:“可我連他喜歡甜口還是鹹口都不知道。”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阮清歡正蹲在花壇邊給流浪貓喂火腿腸,銀杏葉胸針在暮色裡晃出微光。記憶突然閃回上周音樂課,他彈唱原創民謠時,淮之安偷偷用手機錄下音頻,反複循環到沒電。“他喜歡把草莓醬抹在烤吐司角落,”我從畫具袋裡摸出顆桃子硬糖塞給他,“上次美術課你打瞌睡,他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分了你一半。”
淮之安猛地擡頭,瞳孔裡映着漸次亮起的路燈:“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坐在你們後排,”我望着阮清歡把貓抱進懷裡的溫柔模樣,想起自己藏在相機裡的無數個瞬間,“就像你知道他總在周三午休去琴房練琴,卻假裝路過送冰鎮汽水。”
蟬鳴突然歇了聲,遠處傳來尤克裡裡斷斷續續的調子。阮清歡起身時看見我們,笑着揮了揮手,琴弦在他腕間劃出銀亮弧線。淮之安突然把籃球塞給我,拔腿往相反方向跑,運動鞋在地面擦出刺耳聲響。
“淮之安!”阮清歡抱着琴追了兩步,又停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琴弦,“他跑什麼呀?”
我捏着那顆沒送出去的桃子糖,看淮之安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樹影深處。晚風掀起阮清歡額前碎發,他頸間挂着的銀杏葉項鍊輕輕晃動——那是去年淮之安在銀杏林裡撿了整整下午,挑出最完整的葉片做成的。“他說……要去買芒果蛋糕。”我聽見自己說。
阮清歡愣了愣,突然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他是不是又忘了?我對芒果過敏呀。”
空氣瞬間凝固。我看着他從琴包裡掏出個鐵盒,打開來全是檸檬味硬糖:“上次随口提了句喜歡酸的,他就每天往我課桌塞這個。”糖紙在暮色裡泛着微光,像極了淮之安每次偷瞄他時,眼裡藏不住的慌張與雀躍。
遠處傳來便利店冰櫃打開的嗡鳴,淮之安攥着草莓蛋糕狂奔的身影重新闖入視野。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在看見阮清歡手裡的鐵盒時驟然停步,蛋糕盒上的奶油被擠得溢出邊緣。
“那個……”淮之安的聲音帶着喘息,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桃子,“我……”
阮清歡走上前,接過他懷裡的蛋糕,指尖擦過他手背上的汗珠:“其實我更喜歡你上次烤的檸檬曲奇,雖然烤焦了邊。”他打開蛋糕盒,用勺子挖了塊奶油抹在淮之安鼻尖,“下次别跑這麼快,我又不會跑掉。”
夏夜晚風裹着栀子花的香氣掠過,淮之安呆立在原地,直到阮清歡的笑聲混着尤克裡裡的調子響起,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鼻尖的奶油。我抱着籃球退到陰影裡,看阮清歡把琴遞到他懷裡,兩人湊在一起調弦的側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相機在背包裡輕輕晃動,我突然想起暗房裡那張被揉皺的照片——姜若桃在跑道上回頭的瞬間,恰好與舉着相機的我對視。原來有些喜歡,早就藏在無數個下意識的舉動裡,像淮之安奔跑時揚起的衣角,像阮清歡調弦時彎起的眼角,更像我鏡頭裡永遠清晰的那個身影,在時光裡,漸漸變成無法言說的光。
暮色漸濃,操場上的人陸續散去,隻剩淮之安和阮清歡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阮清歡手把手教淮之安按弦,兩人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淮之安緊張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而阮清歡專注的模樣,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我悄悄掏出相機,将這一幕定格。取景框裡,路燈的光暈籠罩着他們,阮清歡嘴角的笑意和淮之安泛紅的臉頰,構成了一幅比任何畫作都動人的畫面。按下快門的瞬間,我忽然意識到,或許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逐着心中的光。
“小意!”阮清歡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我差點摔了相機,“躲那麼遠幹嘛,過來一起玩啊!”
我有些窘迫地走過去,淮之安慌忙松開手,耳尖還泛着紅:“我…我還沒怎麼學會…”
“哪有!”阮清歡把尤克裡裡往他懷裡塞了塞,“你剛才明明都彈出調子了!”說着,他轉頭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小意,你會彈嗎?要不要試試?”
我連忙擺手:“我就算了,我還是負責拍照吧。”
“對了!”阮清歡突然一拍腦袋,“下周學校的藝術節,我們想表演個節目,小意,你能不能幫我們拍些宣傳照?”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淮之安。他正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琴弦,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期待。
“好。”我點點頭,“不過你們得先告訴我,節目是什麼?我好想想怎麼拍。”
“秘密!”阮清歡調皮地眨眨眼,“到時候保證讓你眼前一亮!”
接下來的日子,淮之安和阮清歡總是形影不離地待在琴房。每當我路過,都能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琴聲和歡笑聲。有一次,我偷偷趴在門縫上張望,看見淮之安正認真地給阮清歡講笑話,阮清歡笑得前仰後合,手裡的尤克裡裡差點掉在地上。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能見證他們的幸福,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而我,依然默默追逐着姜若桃的身影。她參加了市裡的田徑錦标賽,我背着相機,跟着她輾轉于各個賽場。賽場上,她依然是那個耀眼的存在,每一次起跑、沖刺,都仿佛帶着破風的力量。但我也注意到,在無人的角落,她會獨自坐在台階上,揉着酸痛的雙腿,眼神裡偶爾閃過一絲疲憊。
我把這些瞬間都記錄了下來,在暗房裡沖洗照片時,老師看着那張姜若桃揉腿的照片,意味深長地說:“攝影不僅僅是捕捉美好的瞬間,更是記錄真實的人生。這些帶着煙火氣的畫面,往往比完美的奪冠時刻更動人。”
藝術節前夕,淮之安和阮清歡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天台。夕陽的餘晖灑在他們身上,阮清歡抱着尤克裡裡,淮之安則拿着一張寫滿歌詞的紙,看起來既緊張又興奮。
“這就是我們的節目。”阮清歡說着,開始撥弄琴弦,淮之安深吸一口氣,跟着唱了起來。那是一首原創歌曲,歌詞裡寫滿了青春的懵懂與心動,唱到高潮處,淮之安的目光始終鎖定在阮清歡身上,而阮清歡也笑着回應他,眼中滿是溫柔。
我舉起相機,不停地按下快門。這一刻,他們不再是我鏡頭外的旁觀者,而是成為了故事的主角。風掠過天台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也在為他們伴奏。
“怎麼樣?”唱完後,淮之安有些忐忑地問我,“能拍出感覺嗎?”
我看着相機裡的照片,笑着點頭:“放心,這次的照片,一定會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我站在天台上,望着遠處的夜景,思緒萬千。姜若桃的拼搏,淮之安和阮清歡的勇敢,還有我自己未說出口的心事,都在這璀璨的夜色中,交織成了一幅絢麗的青春畫卷。而我,會繼續用鏡頭,記錄下這些美好的瞬間,讓它們在時光的長河裡,永遠閃耀。
打印機吞吐紙張的嗡鳴聲在走廊盡頭回蕩,我抱着藝術節宣傳照的U盤,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音樂教室虛掩的門縫裡漏出暖黃燈光,尤克裡裡輕快的旋律混着哼唱聲飄出來,像根無形的線,牽引着我鬼使神差地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