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網恢恢

又是一個春節到了，過了年，譚峭帶領徒衆離開金陵準備去往蜀地青城山。

“我聽說真人自小出生于富貴之家，是什麼讓你選擇了遠離親友孤家寡人的道路呢？”青玉等人陪着老仙翁送行到郊外。

“小的時候，父親一心讓我讀書應考，我偏喜愛黃老道書，并主動加以琢磨。

有一天，我對父親說要出去走走看看，父親因為溺愛，隻好順我心意，當遍曆終南，華山，王屋，泰山那些名山大澤之後，更堅定了我的學道之心。

後來，父親打聽到我在嵩山修道，派遣家童前來尋訪到我後，一年四季不斷捎來衣服和錢帛，我讓家童回複父親，我是如何安逸如何自在，然後把這些送來的錢物很快分發給貧寒交迫之人，父親見我已瘋癫到無可救藥，隻好放任我了。”譚峭的思緒回到年少輕狂時的不羁時代。

“好羨慕你。”

“第一次被人這麼評價。”

“好羨慕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生，很多人卻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你也是很幸運的了。真人，青城是怎樣的地方這樣吸引你呢？”

“那是個流傳很多道家故事的仙山，對于老道而言，自然是極美的地方。”

“也許哪天我也會周遊到那裡吧？”青玉想象着，對譚峭俏皮地笑笑，“到時順便去看望你。”

“那說定了啊，老道今年九十七高齡了，你可别讓我等出遺憾來。”譚峭樂呵呵的開玩笑。

“人有前生後世嗎？有因果輪回嗎？有的人明明什麼壞事也沒做過，生命還未綻放便被打入無間地獄，萬劫不複。有的人壞事做盡，也未見天道譴之。”

“天網恢恢，”譚峭拍拍青玉肩頭，“公道終會還給各人的。”

譚峭帶着徒衆踏上他理想國度的路程。

在北方宋國，汴京城西的黃河之上，寂靜的夜空，柳仲卿坐在船頭望向西方的天水交接處。

“九曲黃河萬裡沙，浪淘風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劉禹錫于一百年前做的這首詩好貼切自己此時的心情，“我在若即若離間錯過了你，青兒，已不懼怕你是生是死，隻想知道你是生是死。不敢輕言生死，不敢再錯過陰陽。這黃河的盡頭能到達銀河嗎？若你安在，來與我泛舟直上，向那天際盡頭，銀河之上，我們一起徜徉向雲海之巅……這銀河的雲中住着牛郎織女嗎？誰說他們悲涼可憐？至少還有每年一次的相見，永遠循環着重複的期盼。”

仲卿當日離家時讓貼身随從不棄留下：“前路渺茫，我自己都是沒有方向之人，未來的日子窮困潦倒不是沒有可能，你留下吧。”

“不棄的名字是公子起的，不棄這條命是公子撿的，從你帶我回來那一天，告訴我再也不用害怕被抛棄，不棄于困惑中有了安全感，不棄的心依附于公子才有了歸屬。不棄自兒時便已認定，公子所到之處便是不棄的歸宿。”

仲卿十歲那年，一次随父親和仆從在山間打獵，遇見七八歲的小男孩獨自徘徊在山間,便是不棄，遂叫來問話。

“ 我和爹爹在那裡捉迷藏,”男孩指着身後的山坡, “先是爹爹蒙起眼睛找我，後來輪到我找爹爹，爹爹幫我蒙好眼睛，我摸了好一會兒沒找到，喊他不應，我扯下眼上的黑布卻不見了爹爹。”

柳宗元等人望向空曠的山野，捉個迷藏當爹的把自己給弄丢了？“ 小孩兒，你家在哪兒？你和你爹怎麼來的這裡呢？”

“我家在延州邊境，時常被黨項人前來滋擾，黨項人一次來我家搶羊時傷到我娘，我娘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死了，臨死讓我爹帶我到内地謀生，她說邊境之地生命太沒有保障。”

延州，那是宋國最西方與黨項國的邊境之處，這一年是趙匡胤剛坐上皇位的第一年，内憂外患兼顧不暇，以至宋國西南方向時而被回鹘前來搶掠一把，西北方向時不時被黨項人前來擄點兒便宜，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那你爹去哪裡了？他什麼時候回來？”仲卿問男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