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聲音柔和綿軟,帶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梁嶼站在玄關處,收回視線,淡淡地應了聲,将西裝外套懸挂到旁邊的木質衣架上,慢條斯理地解開袖扣,“吃飯了嗎?”
林聽夏:“吃過了,哥哥你吃飯了嗎?”
梁嶼:“嗯”。
空氣便再次安靜下來。
十多年沒見過面隻打過一通電話的兩個人,再一次見面除了問候句吃的,還能說些什麼。
林聽夏想不出來,揪着手指,尴尬地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後白色的牆壁。
梁嶼卷起襯衫袖口,露出一截勻稱有力的結實手臂,語氣平淡地開口:“劉家報了警,說是你拿酒瓶把他們家兒子打傷,畏罪潛逃的?”
“……”
畏罪潛逃?
這罪名是不是太重了?
林聽夏擡起頭,定定地看向梁嶼,輕聲輕語同他解釋:“是他想要欺負我,我才砸他的……打電話的時候,我忘記跟你說了。”
梁嶼擡手扯松領帶,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對她的回答無可無不可的,好像并不在意,擡起腳往屋裡走。
從她身旁路過時,林聽夏才發現他是真的很高,她才到他胸口,得有一米九吧。
回想起自己拎起酒瓶那一下,擔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聽夏抿了抿唇,跟在梁嶼身後,補了一句:“哥哥,我隻砸了一下,也沒用什麼力,應該沒什麼事吧?”
梁嶼腳步頓了下,聲音沒什麼起伏:“嗯,輕微腦震蕩,沒事。”
輕、微,還好。
林聽夏微微松了口氣,又想起他剛剛說的——劉家報了警,不由皺眉,“那警察會來找我嗎?”
梁嶼扯掉領帶,拿在手裡:“不會,有人去處理。”另一手抄進褲兜,走着走着像是想起什麼,忽然停下。
林聽夏像個小尾巴,也跟着自動停下來。
梁嶼轉過身,眉眼低垂,看着她,語氣溫和了些:“姑姑跟你提起過我?”
林聽夏擡起眼,對上他濃黑略顯薄涼的瞳仁,點了點頭。
梁嶼眉心微動,似思忖了幾秒,告訴她,“既然這樣,你以後安心待在這裡,學校會給你重新安排,南渠那邊的事我會安排專業的人去處理。”
這個意思是——
林聽夏睜大眼:“我不用再回去了嗎?”
梁嶼颔首:“等你成年後,回不回去你自己再做決定,你認為呢?”
其實她來之前想過的,隻是沒想到這麼順利。
林聽夏看着他,“嗯”了一聲算是應下,想了想,覺得不夠鄭重,又補了一句承諾:“哥哥,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得到她這番回應,梁嶼面上也沒什麼情緒,又或者是覺得無所謂,下颌點了點,讓她繼續看電視,轉身回了房間。
男人體型寬闊偉岸,腰肢勁瘦,連背影都是好看的。
……就是有點冷淡。
不知道是因為兩人不熟,還是生性如此。
林聽夏坐在沙發上,眼睛看着電視,思緒卻在亂飛,過了會兒,她也回了房間,定了早上六點半的鬧鐘,早早閉眼睡覺,這一夜,總算沒夢見劉家的人。
-
翌日一早,天邊大亮。
鬧鐘響,林聽夏爬起來,洗漱過後,挑了件小黑裙換上,走到廚房,煮了一鍋小米粥,等粥熬的差不多,打開冰箱,拿出四個雞蛋。
雞蛋下鍋不久。
“你在做什麼?”
身後突然的一聲。
林聽夏正在給鍋裡的煎蛋翻面,吓了一跳,拿着鍋鏟轉過身。
梁嶼站在廚房門口,烏黑碎發被水打濕散落額前,穿着泳衣,不是那種讓人尴尬的三角式泳褲,也沒有暴露上半身,甚至都沒有露出手臂,黑色上衣短褲,比林聽夏自己的泳衣布料都多。
“哥哥,你起來了?”林聽夏視線維持在他上半身,飛快瞟了兩眼,低頭關火。
褪去昨天那副嚴肅的精英派頭,男人此刻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一個公司的老闆,倒像個男大學生。
梁嶼扯掉肩上的浴巾,暗藏鋒芒的眼睛越過她,看向她身後,頓了一頓,又移到她身上,揚了下眉,像在問她在做什麼。
林聽夏把煎蛋盛到盤子裡,回他剛才的話:“我昨天看見家裡有米,就想煮個小米粥喝,再煎個蛋,可以當早餐吃。”
梁嶼擦着肩臂上的水珠,站着沒動。
林聽夏端着盤子繞過他,放到外面的餐桌上,又回來盛米粥,見他一直不說話,悻悻地放下碗,觑他眼。
“哥哥,我隻動了米和雞蛋,其他都沒碰,我就是想給你做個早飯吃。”
男人發梢的水珠順着臉頰滑落,流過尖銳的喉結,沒入衣領。
沉默了兩秒,他什麼都沒說,端起她盛好的飯,走出去放到餐桌上,瞥她一眼,像是示意她先吃,闊步回屋。
林聽夏望着他離開的方向,慢吞吞地喝完一碗粥,吃了兩個蛋,把剩下的煎蛋放回鍋裡熱着。
回到餐廳,托着腮回想梁嶼剛剛的樣子,有點懷疑,她不會是惹他生氣了吧。
……不至于吧。
過了好一會,面前的桌子被人從身後輕輕敲響。
林聽夏回過神。
梁嶼換了身黑色襯衫西褲,應該是剛沖完澡,身上還帶着清涼的水汽。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她都沒注意。
林聽夏起身,“哥哥。”
梁嶼拉開椅子,坐下,手裡拿着個灰色毛巾擦着頭發,膚色冷白,垂着眼看她:“不是說做早飯給我吃,你一個人吃光了?”
“……才沒有。”
那可是一鍋粥,她又不是大胃王。
林聽夏走進廚房,把放在鍋裡保溫的米粥還有煎蛋盛出來。
梁嶼放下毛巾,拿起餐具,漫不經心地用飯。
林聽夏坐在他旁邊,看他吃的好慢,她是按照南渠的口味熬的粥,味道有點甜,猜測他可能不是很喜歡。
猶豫了下,林聽夏商量着說:“哥哥,你要是不喜歡喝粥,我給你煮碗面條吧,我昨天中午買的面條還沒有吃完。”
聞言,梁嶼看她一眼,“秘書辦的人沒跟你說可以找保姆,再不濟,還可以在平闆上點餐?”
林聽夏沒跟他說自己覺得太貴了沒有點,“周助理跟我說了,是我自己想出去轉轉,正好昨天來的時候看見地鐵口有個飯館,他家的蓋澆飯還挺好吃的,老闆人也好,我問菜市場在哪裡,他跟我說的特别詳細。”
梁嶼問:“去買了什麼?”
林聽夏交代:“蔥,西紅柿,還有挂面,煮了個西紅柿雞蛋面,很好吃的。”
說着話的間隙,梁嶼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半杯水,擡眼看向她,“你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值得誇獎,不過,以後不用做這些,交給保姆就好。”
“可是最快也還有半個月才開學,我在家也沒事做,還有,”林聽夏站起來,“哥哥,你等一下。”
她跑回卧室,翻開書包,回來把手裡的五百塊錢放到梁嶼面前。
“哥哥,我現在沒什麼錢,等我長大後賺了錢再把學費還給你,我知道你沒義務養我,我還可以給你做飯,給你打掃衛生——”
說着說着,察覺到男人的眼神越來越冷,林聽夏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到後面幾乎已經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