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遏之案終于全部了結,楊濯将春生三人送出大理寺。
在那陰暗的地下牢裡待了許久,猛地一見日光,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楊濯将三人送出門口,笑道:“林小姐,春生姑娘,此次辦案,也算一波三折,若不是兩位相助,可能還不能這麼快結案。兩位機敏過人,實在令人歎服,日後或許還有機會合作呢。”
怎麼?想白嫖勞動力?
春生不說話,于是林月華接口道:“三皇子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們不過深閨之人,哪裡有什麼值得和三皇子合作的地方?三皇子莫要擡舉我們了。”
“再者,”林月華笑了笑,溫和道,“若懷安能路不拾遺,夜不落鎖,平安祥和,永無案情才是最好的,三皇子,你說呢?”
楊濯也笑,應和道:“那是自然。是我妄言了。”
林月華笑了笑,與他作别,帶着春生和方持都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林月華先對方持道:“先送你回客棧?”
方持立刻道:“那就麻煩林小姐了。”
又不好意思般道,“此次是我連累兩位了,真是對不住。”
林月華眨了眨眼睛,笑道:“沒事,我對自己的追求者向來寬宏大量。”
方持愣了愣,自己在前日審訊時說的語出驚人的話瞬間出現在腦海裡。
他瞪大了眼睛,慌忙道:“林,林小姐,我是胡說的,你千萬别放在心上。”
那日情況緊急,他心裡又十分緊張,實在不知該找什麼借口。
突然腦子一抽,電光火石間就想到這個理由,當時的情景已不容他多思考,他也就隻好這麼說出來了。
當時他已不敢看林月華的表情了。
隻暗暗的在心裡道歉,希望林小姐不要介意。
林小姐深明大義,一定能理解他的吧。
這兩日在牢裡,他已逐漸說服了自己,今日看林月華,她表情也沒什麼不對,他還以為這事兒已經過去了。
沒想到根本沒過去!
方持一派慌亂,林月華卻火上添油,佯裝生氣道:“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堂堂丞相之女,還配不上你?”
方持慌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月華立刻追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方持頗有些委屈道:“林小姐,不是你不想暴露你會醫術嗎,也不想讓别人知道你是從澤湖來的。”
林月華終于沒忍住笑了一聲,但是很快正色道:“方持,這就是我要你記住的。”
“如今在懷安,有很多人關注我,經此一案,我和你的關系也暴露于人前,日後,或許會有很多人找你打探我,我要你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隻是一個對我一見鐘情的追求者,其餘的,什麼都别說,知道了嗎?”
原來是要談正事。
方持立刻鎮定下來,并承諾道:“林小姐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林月華道:“不僅什麼都不能說,做也要做一副追求者的樣子來。”
方持愣了一下,一臉茫然。
“寫信,送禮,邀我遊湖,這也不會?”
林月華語氣裡滿滿都是“這還要我教?”的嫌棄。
“可是,可是……”方持扭捏道,“會不會太打擾了?”
而且,這種事情,他也沒做過啊,萬一鬧了笑話怎麼辦?
林月華道:“你要是不願,就早些離開吧,不然日後再牽連到什麼事,就不會像這次一樣輕松了。”
這一次可能隻是一次試探,下一次就要真刀實槍的上了。
那個時候,如果林月華也被拌住,那誰來管他?
他現在已暴露于人前,就算留在懷安什麼都不做,也有可能會成為其他人針對林月華的靶子。
方持與林月華關系越親密,他們可能還會投鼠忌器,不敢胡亂下手。
林月華是真心為他考慮,方持卻想岔了,以為林月華要趕他走。
那怎麼能行?
且不說他還想帶林月華回去給他娘治病,單是這次,也是靠兩位姑娘出手相幫,如此恩情,怎可不報?
他本已打定主意,留下來查探林小姐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手腳,或許他可以幫上忙。
這會兒一聽林月華的話,方持立刻道:“我不會走的,我可以做到。”
不就是做好一個追求者嘛,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
看他表情,林月華就知道他誤會了,不過效果是一樣的,于是她也不解釋,隻道:“又不是真的,隻是做做樣子,也不必太過頻繁。”
“還有,”她接着道,“你若是不打算走,就不太适合繼續住在客棧了,你看是你自己找個院子,還是我們幫你?”
客棧裡人馬混雜,稍有不慎,就容易着道。
林月華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内離開懷安,所以方持最好還是住出去,也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方持猶豫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一直住在客棧裡确實不太方便了。
這次莫名其妙被牽連進一樁兇案中,在牢裡那兩天,他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想。
從剛被抓時那位三皇子對他的審問就可以看出來,是有人想給林月華使絆子,借了他作筏子,不然那位三皇子也不會格外在意他與林月華的關系,反反複複地确認。
現在又有林月華的親口提醒,他就算再反應遲鈍,也能知道自己不該再這麼大大咧咧地暴露于人前了。
不僅是為了不再給林月華招惹麻煩,也是為了更好的掩蓋他的真實身份。
他确實應該換個隐秘住所了。
隻是他剛到懷安,對懷安也不太了解,實在不知何處夠隐秘。
他不太懂這些,現在也算是在林月華她們的地盤上,他覺得讓林月華幫忙會好一些,隻是又顯得自己好像太無用,什麼都要人家幫忙,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開口。
春生這會轉頭看了方持一眼,見他猶豫,仿佛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似的,開口道:“我來吧。”
她從懷裡摸出一塊小木牌,遞給方持,“去長風巷找一戶門口種着槐樹的人家,說你要一隐秘住處,他們會給你安排。”
方持接過木牌看了看。
好像隻是一種普通的木材,微微發青,兩寸長一寸寬的大小,頂上系着一根毛燥發舊的紅繩,正面刻着一個“風”字,反面刻着一個“貳”字。
整塊木牌看着都很是破舊,像是用過很久,邊角都有些磨損了。
方持把木牌收好,朝春生抱了抱拳,真摯道:“那就多謝春生姑娘了。”
春生隻略一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說到底,她也隻是為了師姐考慮,把這個人放到自己人的眼皮子底下盯着,也能讓人放心些。
……
把方持送回客棧,馬車便往林府方向去了。
方持不在,林月華放松了很多。
她看春生從上馬車就一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麼,于是關切道:“怎麼了?在想什麼呢?”
春生道:“張東升,是在兩年前才被提拔到李遏身邊并賜名百義的,在此之前,他不過是個清掃的奴仆,他何處來的銀錢去為苗喜買藥材,又如何能幫苗喜重返李府?”
她去别莊探查時,在苗喜住過的院裡發現一隻被浸滿藥苦味的浴桶,觀那浴桶腌入藥味的程度,這藥浴少說也泡了有兩個月。
泡藥浴效果當然是極好的,可用這種法子,花費的藥材不在少數。
而張東升當時不過是個清掃的奴仆,他的月錢能有一兩銀子就算是頂天了,他買得起那麼多藥,供苗喜泡至少兩個月的藥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