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裴令軒低垂鳳眸,不敢直視面前人的目光,像隻委頓的小狗。
“你還錢,我不收,還讓你哄了一晚上,沒幾天又要處情緣,跟挾恩以報似的,那時阿姨才離開半年,後來想想,确實是挺讨人厭的。”
清月閉眼屏氣,才忍住沒去摸對方的頭發。
看上去也是新做的造型,她還是别給整亂了。
“沒有,”清月輕吸口氣,聲音平靜,“你不知道,最早查出病情那時,什麼破廉恥的事,我都能做出來的。”
看向杯中的暖黃,目光逐漸變得深淵般幽長:
“你沒經曆過,所以不清楚,那種無能為力,又隻能苦苦支撐的感覺,我不能倒下,一旦有半點動搖,後面的母親,隻會更快的倒下。”
“那病太痛了,錢在那個時候,就是最堅實的後盾,讓我們可以飽含自尊的,來面對即将發生的一切。”
“你還記得,元旦還錢那晚,我們不是聊了很多生活中的事嗎,想必你也聽出來了,我的家庭裡,父親是缺位的。”
“父位缺失下的女性,不是早早尋求依靠,就是會自己成為依靠。”
“我成為了母親的依靠,你保有了我們的尊嚴,讓我得以将這份自尊,更體面地、長久地留存下來。”
“所以,我不會讨厭你,永遠都不會。”
“……”裴令軒專注而凝神的聽着,聽到最後,眼尾卻耷拉的更厲害了:
“說到底,你還是覺得我年齡小,不靠實。”
“……”敢情聽了半天,還是糾結在這塊疙瘩上。
清月扶額,她真的盡力了,聲情并茂地表一番,依舊沒有化解這孩子的執念。
不是姐弟戀香不香的事,而是一開始,她就把不同世界的他,隔到隻可遠觀的高牆後。
如今讓她騎在牆頭,像個得志就猖狂的流氓,對他狂吹口哨,實在是抹不下這樣的臉。
之前大廳裡搔首弄姿,就已經夠油膩了。
于是,她隻能深深歎口氣,安撫道: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還沒做好準備,畢竟,情緣不隻是遊戲裡簡單的相處,也要結合現實的情況,做出鄭重的對待。”
裴令軒眼裡頓時亮了,“對,是這樣,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清月抿唇,扶額,咽下喉頭的苦笑。
裴令軒卻仿佛掀過這茬般,直接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你明天是不就回去了,後天要開學是吧?”
“過兩天回,”清月沒瞞他,“我辭職了。”
瞞着沒有意義,畢竟最好的教育學院就在帝大,不論考沒考上,初試都可能在校裡考,到時候也許會遇到他。
“那你準備——”
“考研。”
“考帝大是嗎?”裴令軒立馬反應過來。
“嗯。”清月點頭應聲。
“那好辦,後天開學我們去本校,我認識教育學院招生辦的老師,你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個清楚。”
“……”本來準備自己去打問的清月,“好,謝謝。”
“不客氣,那明天要出去嗎?”
清月覺得這小子有些上頭,不禁冷靜地道:“不,太熱了。”人又多,不想出去當烤串。
“可以去室内場館看看,畢竟你再過來,就要專心準備考試了,海洋館怎麼樣,我來接你,車上和場館都有空調。”
“……”清月看着青年那誠摯明亮的鳳眸,想到後天對方要帶她去學校的安排,不禁感歎這人的狡黠。
不過看看海洋動物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畢竟,也能試試[獸語]技能。
“行,”她應到。
啾啾~哨哨~【美女,約嗎?】
行什麼行,這獸語技能根本就沒有試的必要。
清月面無表情地看着玻璃後,那隻對她鳴叫的海豚,要不是有裴令軒在旁,她都想嗷一嗓子,回對方一句【滾粗不約】。
裴令軒看着臉都貼在玻璃上變了形的海豚,不禁笑道:“它還挺喜歡你的。”
“嗯嗯,”清月敷衍地應和到。
然而被海豚騷擾後,又見到吓哭小孩的白鲸,被這些高智商的動物搞到心力憔悴,等看到擱在水台上拍水的虎鲸,才覺得黑白配色的真是可愛。
不過,這小虎鲸好像不怎麼開心。
唔啾……【媽媽】
虎鲸是海洋裡最聰明的動物之一,甚至有自己的方言系統,而雄虎鲸,會異常的依賴母親,是出了名的“媽寶男”。
“它不開心,”清月和裴令軒輕聲到。
咋知道的?
裴令軒看拍水拍得水花濺起的虎鲸,隻覺得對方像是玩得很開心。
旁邊蹲着記錄溫度的工作人員擡頭,看向這聲音好聽、長得也跟明星似的人,沒忍住開口道:“美女還能聽出虎鲸的聲音,确實,虎仔不怎麼開心。”
裴令軒:……
清月側目,就見工作人員簽下自己名字後,收筆站起來:
“半年前母子兩被救過來的,媽媽虎妞受了傷,如今被隔離養着,虎仔不能經常見到,所以不開心是正常的。”
“好在虎妞已經好差不多了,再觀察幾個月,就會和虎仔被送到放歸中心,等野化好後,就能自由了。”
“真好,”清月舒口氣,向介紹的工作人員緻謝。
工作人員正想回沒事,就見美女已經轉過身,往虎鲸那邊又靠近些,随後,紅唇微啟,發出一段簡短的清亮鳴音。
鳴啾~【放心】
鳴唔鳴唔~【很快能和媽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