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蓮要被氣笑了,問他:
“我成親,管你什麼事?”
“我掌世間婚喪嫁娶,你這一樁陰魂,人神鬼界皆難容,”堕神答。
阿蓮聽這話,才認出他來。用紅線作法器,掌世間婚喪嫁娶,是天喜星君。但阿蓮皺眉看向他額間那枚詭異邪紋,道:“可你是堕神。你已沒資格管事了。”
啪——清脆地一聲響,阿蓮臉頰上多出個鮮紅的巴掌印。腦袋裡嗡嗡響着,火辣辣的痛感蔓延。耳鳴中,阿蓮聽他瘋癫喝道:“閉嘴!若不是因為那隻鬼,我怎麼會,我怎麼會被逼至絕路!九重天那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将荼蘼出世通通怪罪在我身上,我的冤屈又有誰知……”
後面,他似乎還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阿蓮被紅線勒着脖子,神志不清着,竟一句也沒聽清,但大抵都是惡毒的咒罵罷。隻有最後那句話,阿蓮聽清了。
“一切災厄皆起于你,永遠沉眠此處吧。”堕神一腳蹬開牌匾,綁在牌匾上的阿蓮又開始轉,往墟洞深處墜去。
阿蓮旋轉着,也不知是被轉暈了還是睡着了,她再一睜眼,不知過去多久,身上紅線已經消失了,但洞口卻被紅線徹底封死了,周圍也都是紅線。她現在一點靈力都沒有,這紅線可是神器,她還真一點辦法沒有。
正苦惱着,忽而見眼前紅線被劈開一道豁口,一把劍飛進來,快刀斬亂麻,把洞口處一片紅線清掃幹淨。
阿蓮喜極而泣,直到看到來人。阿蓮的笑容詭異地僵住了:“怎麼是你!”
蘇祈春看着髒兮兮的阿蓮嫌棄道:“本小姐救你來的,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禍?”
蘇祈春是阿蓮在白玉京的故交,二人山門相鄰,曾結盟同入劍冢尋找靈器,後來因為山門間的矛盾鬧不愉快。阿蓮并不喜歡她,她驕矜,蠻橫,自以為是,但偏偏她天資卓絕,早已飛升了九重天做了神官。
“我又闖什麼禍了?”阿蓮懵圈。
她多年來苦修行善未曾怠慢,下雨會借别人傘,走路會扶老奶奶,她問心無愧不是個壞人。她不過是摘了個鬼帖,成了個潦草的親,洞房未暖熱,就被騙了回來。為什麼這些神仙一個兩個都要來追殺她,怪罪她。
“你真當無間鬼域的事我們九重天一點不知一點不管嗎?你作為将飛升的仙子,跑去和災煞鬼王成親,這算什麼事?”蘇祈春質問。
“我……”阿蓮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解釋。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去找爐鼎的。
“成親便算了,你還教唆他擄走仙尊?教唆完還躲到墟洞裡來?”蘇祈春咄咄逼人。
阿蓮呆住了,連忙打斷她道:“你說什麼?教唆他擄走仙尊!我沒做過這種事!我是被天喜星君騙來關在這裡的……”
“打住!你遭遇了什麼并不重要。”蘇祈春一把拉出阿蓮,召劍飛起,威脅道:“三天内找不回來仙尊,我将禀告紫陽帝君,将你的名字從封神榜上劃掉,你這麼多年積德行善可就全都白費了。”
“萬萬不可!我去!”阿蓮抱住蘇祈春大腿苦苦央求:“千萬别劃我名字啊!”
阿蓮被扔回了無間鬼域,越驚霜的老巢。此刻正站在空蕩蕩的藏骨溝裡,冷風刮過,甚是凄涼。那麼大一座鬼宮去哪裡了!
越驚霜沒找見,倒又看見了追殺而來的天喜星君。他怒氣滔天踏烈火而來,萬千紅線在他背後狂舞如蟲蛇,真正比鬼還像鬼。怒吼道:“你一定要我将你大卸八塊才能徹底安生嗎!”
她隻是想做神官而已,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阿蓮絕望地歎氣閉眼。
“十裡!”阿蓮喚出自己的紅傘,傘面一開一攏,将阿蓮裹在了傘中,縮成一朵巴掌大但無比堅固的紅蓮花。
聽外面一陣激烈打鬥,血肉橫飛,阿蓮感覺有血飛濺到傘面上。一聲凄厲哀嚎後,四周安靜下來,躲在紅蓮中的阿蓮被一雙手捧起來,用絹帕拭淨了腥血。
那人敲敲蓮花外殼,語氣無奈:“出來吧。”阿蓮從被關起來後就一直處在發燒般混沌不清的狀态,一時竟沒辨出這聲音。
那人隻好又柔聲道:“娘子?”
阿蓮瞳孔一下緊縮又放大,紅蓮砰一聲化作紅光彌散。阿蓮飛撲進越驚霜懷裡,被他穩穩接下。他依然是穿着暗紅的喜袍,帶着紅蓋頭的。身邊有無數霜月蛾亂飛。
“霜霜……嗚嗚嗚嗚……”
阿蓮抱住越驚霜就開始哭,從小聲抽噎到嚎啕大哭,驟雨般一波接一波,止不住。
她哭得他心被揪住般難受。哭得他連原本準備好的狠話此刻都說不出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她在大婚夜丢下了自己,為何此刻惹人憐惜的還是她。
越驚霜揮手散去天喜星留下的血迹,用幹淨的手托起阿蓮,綴滿荼蘼花的喜轎從藏骨溝深處飛來,越驚霜帶着阿蓮進了轎子中。
阿蓮抱着十裡傘,他抱着阿蓮。
轎子漫無目的地飛着,不知要飛去什麼地方。無間鬼域的天總是陰沉,烏雲密布,有厲鬼在雲間哀嚎,讓人辨别不出方向。
“阿蓮。”他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又将沾了她淚的指尖往唇上一抹。“昨夜為什麼要走,我等你等了十年,大婚之夜,為什麼要抛下我離開?
“這個我之後再解釋,我想問你……唔!”阿蓮剛要問,忽然被紅绫纏住了嘴。那紅绫從他腰間蔓延出,數不清有多少條,有生命般,帶着滾燙的熱度,纏繞上她的手腕、腳踝,甚至是腰。
“你沒資格問我問題!”
越驚霜紅蓋頭下的神色晦暗不明。阿蓮想掙紮,那些紅绫卻如蝮蛇般越絞越緊。阿蓮此時才發覺他紅蓋頭上頂起兩個小鼓包,那是他的角支起來的。他在情緒激動時,兩隻角就會陷入這種“異常狀态”。
他在生氣啊,為她昨晚的離開。可她此刻連句“抱歉”也說不出了。
他幾乎是低吼出來的,壓抑了滿腔的哀怨和不解,質問她:“當初在鳳鳴山說要永遠陪着我的是你,摘鬼帖要娶我的也是你,大婚之夜抛下我的還是你!你想要戲耍我,也該有個限度不是嗎?”
阿蓮被紅绫捂着嘴,頭發散亂,怔愣着雙眼,先搖搖頭,又立馬點點頭。恍然不覺,一滴淚從眼眶溢出。
“……可惡……”越驚霜咬牙。“你總是這樣,做了壞事後,再用這幅可憐無辜的模樣來騙人。”
他隔着紅绫,在她脖子上狠咬了一口,留下兩個鮮紅的虎牙印。聽到阿蓮刺痛地哼了一聲,他才喘着氣擡頭,附耳上去:“這是懲罰,你要記住。”
阿蓮小雞叨食般猛猛點頭。
身上的紅绫慢慢軟下,乖順地撤走,阿蓮被捂了許久的嘴得了自由。一刹那間所有委屈湧上心頭,阿蓮蜷縮着,哭得顫抖。
“你想問什麼。”越驚霜開口。
阿蓮問他:“仙尊呢,求你放了他,就當為了我。你知道我為神官名額努力了多少年,我不能功虧一篑。”
“我不放。”越驚霜冷笑。
阿蓮一怔:“為何?”
“單純看他不順眼。”越驚霜問。“對了,或許你還記得,凡間那個書生?”
“等等,我覺得我們偏題了。”
“沒有偏題,那個書生,你抱了他,是不是?”越驚霜眼底蘊着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