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霧雪山大殿上的阿蓮遠遠聽到毛驢啊哦啊哦的叫聲,眼角泛出激動的淚花。
大殿兩側圍站了二三十個藍白錦袍的霧雪山弟子,聽這幾聲滑稽驢叫,不知誰在角落裡不算小聲地嘲諷一句:“又是鳳鳴山那上不得台面的上仙騎小毛驢來了。”
阿蓮一聽急了,奈何手腳被綁着,嘴上還加了禁言咒,隻能怒瞪向那些人,心中大聲叫罵:你們才上不得台面,你們霧雪山上長出來根草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草!
可惜她的咒罵沒人能聽見,倒是叫那群人見了她掙紮的模樣,眼神愈發玩味。大多數人的還在裝清高不屑,纨绔些的竟已用不懷好意的眼神來撩撥阿蓮,輕薄地朝她吹口哨。
“放肆!我看誰在調戲我家徒兒?”
無憂仙人本尊未至,聲音先落于大殿。緊接着一頭灰白小驢破殿門而入,刹那間竟比那九重天上踏雲騰霧的麒麟還英姿飒爽!
小驢長吟一聲,兩蹄一踏護在阿蓮身前;又一踏,震碎阿蓮身上的捆仙鎖和禁言咒;再一踏,掃平十餘個提劍上來的霧雪山弟子。
一白衣仙人笑吟吟踏進來,手中一把半合折扇,青絲如瀑半散,長眉長眼如柳葉,書生般清逸秀雅。但鬓邊戴朵翹紅鳳凰花,頗顯怪異。此人正是無憂。
“師父!”
阿蓮見師父,兩眼淚汪汪。
“诶呦呦,我的阿蓮啊~”
無憂久别重逢般撲過去抱住阿蓮。無憂此人實在不算個像話的仙人,自家弟子不着調就算了,他也這般散漫,實乃白玉京一大笑話!
“看什麼看!不過一個晚上,就把我們家蓮寶欺負成這樣?你們道歉!”
無憂仙人摘下鬓邊别着的鳳凰花,扔出化作數十把淩厲朱箭,箭刃直逼衆人脖頸。
“無憂仙人這便是無理取鬧了。”
此聲戲谑輕佻,從大殿外遠遠傳來。無憂挑眉看去,見來者是霧雪山二弟子南宮意。
此人湖藍仙袍,負手立于銀光劍上,錐子般瘦削刻薄的臉,吊眼葉唇,一股難親近的嬌矜漠然。
阿蓮對此人也有些印象。當年,妖域鬼蛟族南宮氏送上白玉京入仙門習道的有三人,皆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分别是南宮意、南宮玉、南宮玮。其中南宮意和南宮玮因資質卓絕,被歲朝上仙收為内門弟子,南宮玉則資質稍遜,留在了霧雪山外門。
據說他們還有一哥哥,名為南宮河,因曾于人間治水救難有功飛升九重天,成為水神玄溟宮下司掌西南水脈的神官。
這四人乃是鬼蛟王族正統血脈,餘下又有不知多少旁支族系散落白玉京各山,是典型的世家大族,最易抱團起勢,為虎作伥。
“你休說我師尊無理取鬧,分明是……”阿蓮正欲起來與南宮意理論幾番,卻被師父無憂攔下。
按理說師父好歹是上仙,不至于怕一個小小南宮意,阿蓮狐疑地看向師父,才發現師父在認真盯着南宮意手裡那支玉蘭枝。
這枝美玉雕琢成的精雅玉蘭,是霧雪山閉關多年的歲朝仙人常簪之物,可化名劍“碎玉”。
無憂常垂的眉尾微挑,笑問南宮意:“你師父她老人家終于肯出關了?”
南宮意否認:“不,師父說,還請無憂仙人早些離開,您的驢子實在聒噪,擾她清修。另外,昨夜您弟子阿蓮偷闖後山結界、偷用溫白池水一事我們已如實禀明師父……”
為了照顧灰驢的情緒,阿蓮把小灰驢的兩隻耳朵打了個結。無憂聽到歲朝嫌棄他的驢子吵,皺眉,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問:
“哦?那她可有說怎麼處置?”
“簡單,留在後山掃地一月便可。”
南宮意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幸好阿蓮和無憂都不好面子,但阿蓮是怕吃苦的人,更怕在無依無靠的地方自己生活。
“不行啊!不行啊師父!您不能把阿蓮一個人孤零零扔在這裡啊!”
阿蓮見師父表情麻木,忽覺大事不妙,連忙抱住師父大腿使出渾身解數撒潑打滾賣萌。
忽而又一道溫柔聲音飄入大殿,阿蓮心說“完了”,果不其然,那正是師娘的傳音符,黃色的符紙歡脫地躍進來,卷成喇叭狀朝無憂耳邊吼“無憂啊!該回家吃飯了!”
說實話,阿蓮見過她這位師娘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每師父想逃避某件事時,都會搬出師娘這尊大佛來助他脫身。
衆人往外一瞧,日頭不偏不正地歪在半空中,此時正值上午,早飯晚飯都不對時候。大家相視憋笑,心照不宣。
無憂騎驢離開前隻給阿蓮留下一句話:“阿蓮,你好好掃地,師父會想你的!”
南宮意揮手在阿蓮身上加上一道禁制,有了這禁制,阿蓮便無法踏出霧雪山半步,一月後自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