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緊張地看了我兩眼之後便去了。我和其他三個弟子躲在門後,看剛才那個被我支使的弟子是如何辦事的:隻見他從腰間抽出一根長鞭,在水牢裡走來走去。一個房間共有四個水牢,其中兩個關了人。如蕊和葉如棠悄咪咪地講話,那弟子便坐在另一個關了人的水牢前怒罵道:“說!你說不說!……你到底說不說!把你幹的那些事都說出來!”
我看得膽戰心驚,你除了一個“說”字是不會說其他的了嗎?
随後,那個弟子站起身來,徑自走向如蕊:“小娘子可講夠了?”
如蕊點了點頭,那弟子便拿出繩子把她捆上。奇怪的是如蕊絲毫沒有反抗,竟順從的要弟子把他綁起來。我們看得目瞪口呆,等到那弟子把如蕊綁出來之後還愣在原地。最後,還是一個弟子怕了拍我,“師姐,走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接着跟上他們的步伐,把如蕊送回地牢。從地牢回來之後,我飛快的跑回水牢,端了個闆凳坐在葉如棠的門口,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對他說:“說吧。”
葉如棠淡淡一笑:“我隻怕你不能接受。”
我淡定道:“你說出來,我定能接受。哪怕不能接受,我也不會遷怒于你。”
我說的自然,内心卻是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自從遇到淩天啟之後,我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我深吸一口氣,“你說吧。”
“你的養母,你的紅姨,是殺害納蘭紅绡的兇手。”
!
“傳聞,納蘭紅绡身上,養着一枚血玉,被養得溫潤通紅,我卻在她身上見到過,你知道嗎?”
我搖頭。
“那枚血玉曾在多年前的茶林會上現世過。你去我房裡找找,有一本《名器寶鑒》,那是溫承林畫的,筆法乃是當代一絕,細節處不可能有錯。你且去找來看看,再去問問你的紅姨,是否有此物。”
溫承林?那個名揚四海的畫師?
“我所知道的便隻有這些,但憑借這些信息,你若細想,你作為她的養女,本該是她最親近的人之一,而你竟也不知道那枚血玉的存在,那你想想,她為何要瞞你?”
“我要走了。”
“等等。”他叫住我。
“怎麼?”我回頭看他。
“納蘭紅绡沒有朋友。”
他說完這番話,便沉默了。他說了這麼多,每一句卻都要我去懷疑紅姨,可加上紅姨那日用鞭子勒我和她那日說的話,我竟沒法不相信這是假的。我默默走出水牢。吃過午飯,我看了一會書,腦子裡卻全是葉如棠方才那番話,就連淩天啟也認為她是殺我阿娘的人。
我内心難安,終于是熬到了入夜。
月明星稀,我穿了身黑色的的便裝,如同影子一般融入夜色之中。
我飛過小花園,和幾個巡夜的弟子尴尬地打了個招呼,翻過牆,不那麼輕而易舉地就到了紅姨的院子。
紅姨的院子很大,此刻因為沒有人而分外冷清。我輕輕推開窗子,翻了進去。
屋子裡沒有亮燈,所以格外的黑。我因為沒有經驗,也不敢打火折子,于是我就借着月光在屋子裡摸索。我摸過壁櫥,摸過屏風和桌子,枕頭下面,床鋪下面,我都翻過。直到我翻到書架。
書架上有個玉瓶子,我輕輕一轉,壁櫥上便轉出來一個暗格。那暗格放得低,我垂頭一看,中央躺着一枚溫潤剔透的血玉。
我不太能形容出那種感覺,隻是覺得這塊玉對我來說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我慢慢貼近它,它好像在發光。我想把它拿起來,好生看一看。
我伸出手去,就要碰到那塊玉了。但是,門開了。
慈姑推着紅姨從門外進來,身後跟着金枝。
他們看到我皆是一愣,随後紅姨要慈姑和金枝先出去。
我跪在紅姨面前,入眼的是紅姨的繡花鞋。
“為什麼來這裡?”紅姨溫聲道,“我不記得你曾丢過什麼東西在我這裡。”
我不敢擡頭:“我想問問紅姨,那枚血玉是怎麼回事。”
“路上撿的。”
路上撿的?路上撿的能專門藏在暗格裡?我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看她,看到她溫柔盈盈的臉,此刻竟是害怕的。
“紅姨,你一直跟我說我阿娘的死另有隐情,可紅姨從來不告訴我隐情是什麼,我阿娘被何人所殺,我不知道,我阿爹是誰,我也不知道,朝堂之事我不懂,我沒有半點線。索,所以我把我給我阿娘報仇的希望托付在紅姨身上,我指望從紅姨那裡多聽些我阿娘的事,可紅姨都是閉口不提,紅姨說紅姨拿我當親生女兒,是為了懷念我阿娘,我也相信,可是,紅姨為什麼那天淩天啟來的時候想要殺了我?我長這麼大,紅姨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紅姨的名字。
“我一直以為我們感情很好,在我十三歲之前,紅姨都對我很好。我覺得紅姨送我下山曆練是對的,但是我和淩天啟私自做那些事情是不對的,紅姨說的話我都有聽進去,可我不能阻止已經發生的事情,我以為紅姨會原諒我,因為淩天啟說他要娶我,要和我成親,我以為紅姨會讓我嫁過去,不至于要我這個養女難堪。可是因為這一個錯,紅姨那個時候就想要殺了我。”
“紅姨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要我習武。之後,能發現我不能武,便叫我學文,哪怕我學的有一點不好,紅姨便總是要罰我。”
我注視她的眼睛,接着說下去:“我不是完美的。可是,紅姨既然因為我的母親收養了我,那為什麼又要殺了我?”
“紅姨從來不認識我的母親,對嗎?是紅姨殺了她,對嗎?”
我是如此逼問。
“紅姨殺了她,又來領養我,旁人的孩子在紅姨的手裡變成一把利刃供你使喚為紅姨殺人,很好玩嗎?”我頓了頓,接着道,“紅姨内心有愧嗎?”
紅姨閉了閉眼,“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愛如何想便如何想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阿娘,真的是你殺的?”
紅姨不做回答,可此刻我又從她的眼神裡讀到一絲悲戚。
我說:“紅姨從小就要我手刃仇人,卻不告訴我仇人是誰,因為我的仇人,是紅姨嗎?”
紅姨說:“回去吧。”
我站了起來搖搖頭,“你要告訴我真相。”
“我若是不告訴呢?”
“那我就殺了你!”這句話說出口,連我都不敢相信我會說出這種話。我堅定地看着她,“你若說出來,我不怪你。”
我本來想說,我和你之間的債,就用的多年的養育之恩抵了,而我也會在生下孩子之後自刎謝罪,可是,我說不出口。
紅姨養我養到這麼大,我殺她,是為不孝;可是不為我阿娘報仇,我仍是不孝。我糾結兩難,整個人好似在發抖。我小心地深吸一口氣,默默注視着她,她再沒動作,
我正想要說話時,紅姨卻開口了。
她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