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沒有邏輯完整的語言和思考系統，也沒有濃烈的情緒波動值。所以現在面對這麼奇怪的事情，程思遠也不是崩潰大叫或是眼前一黑暈過去，他隻是宕機。

就像遊戲裡面對未知的NPC小人，直愣愣的站着，盯着電梯壁上的被手機手電筒照出來的兩個朦胧影子。

一個高一點，西裝襯衫金絲眼鏡，長了一副死水般沉靜樣子，但此刻撐着電梯壁，滿臉寫着震驚、慌張、恐懼。

另一個矮一點，衛衣牛仔褲腕上還挂着紅繩，長得像苦情年代劇裡常見的溫柔少爺，臉上看上去就是是富養長大的不谙世事，被教的忍讓溫和與世無争。但現在，這張臉上隐隐中帶着點好奇。

程思遠完全憑借身體本能，下意識詢問問：“怎麼辦啊？”

裴輿清伸手戳了下急救按鈕。

警鈴聲響徹電梯，程思遠被吓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電梯裡唯一一點亮光的地方。

他看到自己。

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自己開口，對自己說：“救援人員很快就來。”

程思遠又被這個場景吓到了。

他甚至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了，艱難消化剛剛直接肉眼看到真實的自己時的感受。

他有種照鏡子的感覺，但又完全不一樣，畢竟自己照鏡子時，是沒辦法這麼完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側臉的。

而且明明就是自己的臉，和自己在鏡子裡看到的一模一樣，但程思遠就是感覺不一樣。

他從未如此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注意到自己長什麼樣、身材又是什麼樣。

這種詭異的錯位感讓程思遠異常難受，他移開眼，撐着電梯壁站好。

裴輿清看他一眼。同樣被這種不看鏡子但能清楚看到自己的感覺弄得有些奇怪，但他反而多看了兩眼，強制讓自己接受這種感覺，随後問程思遠：“不舒服？”

程思遠輕輕點頭。

動作時，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一墜一墜的硌着他的鼻梁，讓他再次意識到，這是别人的身體。

剛出意外時還以為是電梯驟停産生的眩暈，現在站穩還是有點暈，就能清晰分辨到底是哪兒不舒服了。

這具身體比他高，他的視野高了那麼多，能看到很多之前看不到的東西，甚至還能看到自己的頭頂——原來自己的發旋不是在正中間的，而是在稍微往左一點的位置。

身體也沉，不是那種不舒服的沉，是自己好像一塊鋼鐵充滿力量的那種沉，讓他感覺自己用力一拳就能把電梯砸開。

眼睛很礙事，看東西有點模糊，還沉甸甸的壓着鼻梁。

他用程思遠的身體生活了二十多年，現在被塞到一個陌生的容器，哪哪都不舒服。

而一想到他現在在其他人身體裡，更是天崩地裂，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

裴輿清附和：“換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裡的感覺是有點怪。”

程思遠等和自己有同樣經驗的同盟交換感受。

裴輿清擺動手腳，但絲毫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太用力就抽筋或拉傷肌肉，甚至有可能把小樹苗一樣的小胳膊小腿蹬飛。

他感慨：“感覺像躺了八百年，肌肉萎縮無力，還截肢了。”

程思遠：“……”

他呆滞，“為什麼截肢了？”

裴輿清：“短一截。”

程思遠：“……”

他正思考到底是哪兒短一截的時候，電梯的燈唰一下就亮了。

锃亮燈光照得程思遠眼睛刺痛，他閉上眼，聽到就救援人員的聲音從電梯喇叭孔裡傳出來：“電梯沒事啊，就是剛剛停電了！還能接着用。”

？

程思遠睜開眼。

電梯門還是緊閉着，此刻燈光明亮，電梯壁上照着的影子看上去更加清晰，他靠在左側電梯壁，能清楚從右側電梯壁上看到……裴輿清的臉和身體。

怎麼可能是沒事啊！

自己都和另一個人身體互換了啊！

他剛剛還抱着微弱的期待，比如說救援人員把電梯修好，他們的身體也就換回去了，結果救援人員說電梯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程思遠扶着電梯壁走過去，按了下電梯按鍵。

果真沒亮。

他說：“還是沒好啊。”

場景重置，但這次不刷卡硬按按鈕的身體變成了自己的。

裴輿清提醒：“門禁卡綁定手機，在褲兜裡，拿出來刷一下。”

門禁卡綁定手機，手機在褲兜裡，拿出來刷卡上十一樓。

NPC接收指令開始行動。

他放開電梯壁，往前一步走到裴輿清身邊站好，打算去摸他褲兜裡的手機。

這麼一站過來才發現，道不聽……不對，自己的身體真的很瘦弱，往這一怵，用道不聽身體的視角看過去，活像個建模都不如玩家強壯的小NPC。

他一時晃神，潛意識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也沒想到具體是哪裡不對勁，所以還是放緩動作，慢吞吞朝裴輿清褲子口袋摸去。

隔着牛仔褲，他摸到裴輿清的胯骨——不對，是自己身體的胯骨。

而裴輿清擋住他的手，看他：“你幹什麼？”

這麼近在咫尺對上自己的臉，程思遠越發恍惚，感覺見鬼也不過如此。他完全依靠本能回答：“門禁卡。”

裴輿清一字一句：“我的手機。”

程思遠還發現用另一句身體聽自己的聲音，也跟自己還在身體裡時聽到的很不一樣，聲音黏黏糊糊的，一點都不堅定，反而像軟綿綿的提醒。

程思遠：“啊，你的手機。”

他又要往下摸。

裴輿清後退，低聲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在你正在用的身體衣服口袋裡。你現在摸的是你的身體。”

程思遠驟然清醒，想到自己剛剛在做什麼，他尴尬得要命，連忙退回正常社交距離，胡亂摸褲子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