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日,戴安娜和盧卡斯爵士的馬車抵達倫敦梅菲爾街。
馬車剛停穩,她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仰着頭打量四周。
喬治時代标準的紅磚房子,以大門為中心兩邊對稱,白窗框的窗子鑲嵌在房子上,整齊劃一又簡約優雅。
窗戶的下方擺放幾盆盆栽,不知名的綠色藤蔓爬上門框上方,開着幾朵粉紅色的小花。
漆白的門打開,門後是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她看看盧卡斯爵士,再看看後面的戴安娜。
“請問是盧卡斯爵士和戴安娜小姐嗎?”
盧卡斯爵士:“正是,我們受貴府當頓小姐的邀請而來。”
管家:“當頓先生知會過,尊敬的客人們,快請進。”
她讓女仆收走戴安娜的披肩和盧卡斯爵士的大衣,又讓另一位女仆趕緊通知主人。
當頓知曉今日可能有客人來,故而哪也沒去,就待在起居室裡捧着報紙發呆。
“戴安娜小姐會來嗎?”
“她會的,”安娜回答過太多次,眼睛都不從書中離開,“她不像坐以待斃的人。”
“咚咚”兩聲之後,女仆推門進來。
“先生,小姐,盧卡斯爵士和戴安娜小姐來訪。”
當頓閉了閉眼,對女仆說快請,站起身看向女兒:“我真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安娜合上書起身,眼神顫了顫,想說什麼,奈何客人們已經進來了。
雙方行過禮,戴安娜歪着腦袋看安娜,盧卡斯爵士開始稱贊當頓的房子和室内裝修。
當頓又是眼前一黑,你是怎麼笑得出來的?
難道戴安娜小姐沒說她的處境嗎?
他一邊應付盧卡斯爵士,一邊頻頻看向戴安娜,正與他女兒交談的小姐注意到了,與他視線相對,可能是他的震驚太過明顯,那位小姐理解他的意思,嘴角一勾,點了點頭。
當頓懸着的心徹底死了,合着盧卡斯爵士什麼都不知道?
“對啊。”
戴安娜跟随安娜上樓,來到她的書房裡,聽到她的問題後,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是所有家長都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他們大部分隻會無能狂怒,不值得孩子信任,那孩子隐瞞他們也是應該的。”
安娜大為震撼。
她隻從爸爸嘴裡了解盧卡斯爵士的為人,判斷出那的确是懦弱沒有主見的人,不曾想戴安娜如此不信任他。
“盧卡斯爵士會粗魯地對待你嗎?”聲音裡滿是關切。
戴安娜回過神來,趕在安娜眼底的光轉變成憤怒前解釋:“沒有沒有,我隻是看到旁人的父親,有感而發。”
瞧她,又想起一百多年後的活爹了。
安娜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她方才那冰冷的語氣,諷刺的态度真像親身經曆。
轉念一想也正常,她捧着信件猜測戴安娜的個性時,就隐隐感覺到她會為别人的痛苦而憤怒,這項技能是構建她寫作能力的基石之一。
她是很好的人,未來也會成為很好的作家。
“我想過很多次,會在什麼情況下遇見你,或許會在舞會,或許會在倫敦的衣帽店裡,沒想到會是這種危機的時刻。”安娜歎息道。
“唔,你說的兩個地方我都不愛去,再說,并肩作戰解決問題有什麼不好呢?”
安娜心中一暖,她就說爸爸判斷失誤,戴安娜小姐說話這麼好聽,哪裡刺人了?
要不是正事要緊,真想擺上點心和紅茶,好好聽她說一說某些情節是如何構思的,人物的命運以後會是如何,還有她接下來要寫些什麼。
“這麼說,你是認可我的主意了?”
“我想稍作修改,與其找個後患無窮的男的,不如我找個金主媽媽,”戴安娜自信滿滿地說完,扭過頭征求她的意見,“你覺得怎麼樣?”
安娜:“……”
不怎麼樣。
她不說話,戴安娜就知道答案了,不解地問:“為什麼?”
安娜有些窘迫,戴安娜是不是過于單純了呢?她難道以為那些有權有勢的夫人們資助男作家純粹是對創作的喜愛嗎?
她避開對方直勾勾的目光,說:“我還沒聽說過有錢的夫人會資助女作家。”
戴安娜一按胸膛,擡起下巴道:“自我以後就有了。”
“你可能給不了她們想要的。”
“比如呢?”
安娜豁出去了,轉過頭看她:“愛?你得明白對作品的喜愛可能僅是她們願意出錢的一部分原因。”
她以為戴安娜可能會不好意思,不料她呵呵一笑,擺了擺手:“不就是愛嗎,我也有啊,而且我更專一更有職業道德,不會像他們一樣既要又要,軟飯硬吃。”
“那性呢?”安娜的眼睛一錯不錯地觀察她的反應。
她其實有點後悔,不該說得如此直白,說不定會吓到她,她可能會覺得安娜·當頓是個放蕩的人。
不行!不能這樣!
該死,怎麼就話趕話說出來了?死腦子趕緊想個讀音相似的詞糊弄過去。
哪成想戴安娜沒有歧視她,反而啼笑皆非地問:“你覺得她們需要的是這個?”
安娜一呆,反問:“難道她們不需要?難道你也像男人們那樣想,認為正派的女人沒有性的欲望,隻要生孩子就好了,隻有家境不好的堕落女人才會有欲望嗎?”
戴安娜舉起雙手抗議道:“說話歸說話,不要罵這麼髒。”
罵誰像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