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迷迷糊糊站門前,朦朦胧胧看到門牌上“春庭酒樓”四個大字。
待眼前的景象清晰了,她才反應過來,剛剛這個小夥計口中的“魔娘”,指的是自己。
而就在小夥計說完那一刹那,一股巨大的黑色光暈湧起,将文落詩卷了進去。待她再睜開眼時,已經來到酒樓門口了。
背後的東家到底是何人?
文落詩的修為可不低,而這家酒樓的僅僅一個小夥計,就能施法把她帶走,不敢想象這背後之人有多可怕、多強大。
不過話說回來,春庭酒樓是整個稀音城最大的酒樓,甚至其他城池的人都聽說過,出名程度可想而知。
這裡的東家,跟自己有什麼關系?文落詩摸不着頭腦,看到小夥計正在前方給自己引路,連忙問道:“敢問,你們東家是哪位?”
可那小夥計卻傻乎乎地答道:“他隻和我說,讓我來這家小鋪傳話,請你過去,也沒說别的呀,我好像也不能告訴你他是誰吧?”說完,他又幻化成一團黑霧,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文落詩回頭看了一眼酒樓之外,街上的雪本就不厚,如今已經消融了大半。天色已晚,幾乎已經看不到光亮了。
她望着那團黑影飛去的方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酒樓的後院入口處。
如果可以選擇,她絕不會跟陌生人走。但是對方實力過于強大,根本沒給她選擇的機會。想到這裡,文落詩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畢竟她也無從得知,後院裡的“東家”,究竟是何等人物。
進入推開通往後院的木門,真正進入院中,文落詩被眼前這一幕徹底震撼了:這與她想象中的酒樓後院,大相徑庭啊!
這哪裡是一個簡單的後院,這分明是縮小版的一座奢華的府邸。
院中花草縱橫交錯,花瓣上閃着點點亮光,草叢處有蝴蝶流連飛過。
這可是冬年啊,這裡竟然有如此生意盎然的景緻!
雖然依舊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冷意,花草卻鮮豔如同春年之間的景象。
花叢中間,一條烏黑透亮的鵝卵石所鋪的路,通向不遠處的小樓。
這小樓是暗紅色的牆、濃墨色的瓦、琉璃金色的脊獸、五彩斑斓的瓦當;兩側的牆是常見的青灰色,卻有着華麗而繁瑣的浮雕,從院門處一路延伸到圍牆的盡頭。
文落詩走近牆面,發現這些浮雕大概是在講述一個樂師在不同季年的演奏情形。
與人間的一年四季不同,九天之上,一個季節是一整年,便有春年、夏年、秋年、冬年之說,四年為一輪回。一年之中,前四個月名為孟月,中四個月名為仲月,後四個月名為季月。
無論是天界還是魔界,都是如此。
在這浮雕上,春夏秋冬四年,樂師分别演奏了笛、筝、琴、埙四種樂器,時而在竹林間,時而在高山頂,景緻之多、興緻之雅,盡顯于浮雕之上,真是令人目不暇接。
隻可惜,那樂師從未露過真容,隻留下一個個背影。
有沒有可能,這個樂師,就是這個院子的主人?或者說,這春庭酒樓的東家?
文落詩忍不住轉身,再看看這座春庭酒樓。可是哪裡還能看到酒樓?
此處應當有什麼障眼法,也隔絕了聲音,使酒樓裡的人根本看不到後院的景象,而後院也不需要被酒樓喧嚣所打擾。
可真會享受啊。
文落詩正暗自念叨着,忽然感到一股敵意的氣息。
她轉過頭,卻看到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先是懷疑自己看錯了,直到無比确定後,吓得一個踉跄,差點跌倒。
還好她反應快,站穩了,沒有跌倒,也不需要别人來扶。不然,她身上就要上演一出爛大街的戲碼了。
而對方眼中也滿是驚訝,像是完全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文落詩。
四目相對,沉默許久,對方先試探性地開口:“姑娘……這是?”
文落詩尴尬地一笑:“這位仙君,真是有緣啊,又見面了。”
眼前這人,正是不久之前來老婆婆的小鋪,買了兩個紅苕的那個仙人。
文落詩是真的沒想到,還會再次遇見他,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莫名其妙地再次遇見他。
按照魔界民間的習俗,一般稱呼男子“郎君”或是“魔郎”。
可是這人,一身仙氣地站在文落詩面前,而且很明顯修為高于她。她警惕感拉滿,實在不敢輕舉妄動,稱呼上,也帶了刻意疏離的意味。
轉而,她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等下……閣下可是這酒樓的東家?”
仙君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豁然開朗:“這酒樓的東家是我至交,我這是來找他幫個忙。”他看了看文落詩,略帶看戲意味,問道:“怎麼,姑娘也是來找他的?”
文落詩連忙澄清:“當然不是,我都不知道這酒樓的東家是誰,就被一個小夥計帶來了,說他要見我。我沒想來,可是一陣風就把我卷過來了,我睜開眼,人已經在這裡了。”
仙君“撲哧”笑了一聲,然後意味深長地看向文落詩,道:“我猜得可真準。得虧我想起點事,又回來一趟,被我給撞上了,不然真看不出來啊。”
文落詩聞言,臉上大大地寫着疑惑。
她的喜怒哀樂,往往都直接寫在臉上。
而仙君卻沒有解釋,反而繼續笑道:“在下先告辭了,姑娘快去吧,我朋友在屋裡等你。”
待那仙君離開後,那文落詩更疑惑了。
沒在任何一個話本裡,見過這種劇情啊?
所以,她竟然沒辦法預判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是話說回來,如果要見他的人,竟然能跟仙族有如此之好的交情,而是對方還肯定是個修為不低的仙族,那要見她的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于是,她思考着,走到了木門之前。感受到濃郁的魔氣後,文落詩暗自松一口氣。
幸好,對方也是魔族。
她的要求已經降低到這種程度了……
本想敲門,卻看見門開了一道細小的縫,傳來幾絲淡淡的琴聲。
透過門縫,文落詩隐隐約約看到裡面有個身影,正端坐在桌案前撫琴。結合剛剛看到的院中浮雕,文落詩心中愈發确定,這就是酒樓的東家,也就要見她的那個人。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敲門、打斷悅耳的琴聲時,門卻忽然開了。
而裡面那人,在身前一拂袖,琴消失在桌上。
他擡眸,看向文落詩的那一刹那,文落詩驚呆了。
眼前這人的臉,眉如山陵,眼若靈泉,鼻如峰巒,口若落紅,頰如閑淡遊雲,颌若蒼勁山石。
若是打量他全身,便會誤以為身處林間,清風若起,那一束順直而細長的烏發,似細長溪水一般,從盈盈山間直傾而下;他身子,是一尊沉澱了萬年古木,穩穩紮根在一方獨屬于自己的天地間;而那一雙手,則是遒勁卻細長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