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見過如此俊美之人!
文落詩心下高興壞了,頓時覺得,不管今天被叫來的目的是什麼,自己也來得值了。
她多少個日夜,絞盡腦汁、抓耳撓腮,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描寫自己話本裡男主人公的長相,如今,一個天然的原型擺在她面前,她再也不用憑空捏造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她就差把激動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此刻,這樣一個人坐在自己面前,往日她話本裡那些浮誇的、繁瑣的、冗餘的描述,統統都不需要了。
那男子卻眼神平靜地任由文落詩打量。直到他實在被看得太久了,才兩指輕輕一挑,施法将文落詩身後的門“呀”地一聲關上。
“多謝姑娘前來。屋外天冷,勿在門前站太久。”
他這一開口,文落詩卻再次心底裡樂開花了。
如同落石墜入空谷中的水潭,暈開無數道漣漪。
我好像,也知道該怎麼描寫男主人公的聲音了。
他的聲音,簡直是我幻想過、試圖描寫過無數次的那種。
天助我也,這麼多天的奔波和坎坷,換來如今的大好運氣。
文落詩通過緊緊盯着面前這張臉,似乎看到了自己解決卡文的救星,看到了自己的靈感來源,看到了自己每天奮筆疾書的希望!
可是高興歸高興,她并不認識對方,從進屋開始,她已經手裡捏了一把冷汗了。理智告訴她,不能因為他成為了你事業上的救星,就對他卸下防備。
于是,文落詩并沒有上前,而是收起了笑容,靜靜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面對文落詩一通打量,再目睹了她喜笑顔開的樣子,如今又見她臉色變化太快,那男子實在沒忍住,無奈笑了出來:“姑娘放心,隻想請姑娘幫個忙而已,絕無惡意。快請坐吧。”
文落詩心裡穩了一些,上前坐在男子對面。她方才走進屋子裡面便覺得相當暖和,這才發現,桌子旁有個暖爐,正緩緩向外冒着暖融融的白煙。而這個暗金色的暖爐,則是用極為上等的連城銅制成的,隻有身份不凡之人,才能有機會得到這種銅。
而剛剛進門那一刻,她看到此人在撫琴。又聯想到剛剛院落中牆壁上的浮雕,文落詩确定,眼前這位,應當是一名對曲樂頗有研究之人。
于是,她開口笑道:“這位郎君,可是要見我的那位酒樓東家?”
對面的男子輕輕一笑:“正是在下。”
文落詩故作輕松,笑問:“怎麼稱呼?”
而她實在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因為這個簡答的問題,而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在糾結什麼。
少許,他答道:“姑娘海涵,在下真正的名姓實在不便透露,但有一個名字,姑娘或許聽說過。”
文落詩挑眉,心想這個關子賣得也太大了。
然後他緩緩道出二字:“長曉。”
接着,空氣安靜了幾秒。
文落詩反應過來那一刻,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長曉!
她剛才的心花怒放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隻餘下響徹雷霆的震撼。
看着她滿臉震驚,長曉十分無奈,失笑:“姑娘知道在下的名字,在下已經很榮幸了,也不必……如此震驚。”
文落詩回過神來:“久仰大名。”她像打量一件難得一遇的絕世珍寶一樣,看着長曉:“其實我一個多時辰前,方才在街上聽到有人吹奏你的曲子,轉而見到了本人,着實有些震撼。”
長曉,或許并非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可但凡與“曲樂”二字有交集的人,幾乎沒有不知他名字的。畢竟,《落雪歌》一出,獲得了無數人的關注。
而這僅僅是他的最家喻戶曉的一首。凡是有曲樂的地方,樂坊、茶樓、勾欄、瓦舍、甚至大街旁的小鋪,都經常有些耳熟能詳的曲子,出自樂師長曉之手。
傳言,滄海曆八千二百五十五年孟三月初,大雪紛飛之際,長曉于第三重天赤缇城中,掩簾演奏了一曲《落雪歌》。雖未有人看到他的容貌,群衆卻瞬間嘩然,贊歎于他的琴技之高超,感慨于他的創作之美妙,折服于他身上那種少年初出江湖、一曲成名的靈氣。
那時候文落詩剛出生百歲有餘,還是個襁褓之中的姑娘。多年後她習琴之時,聽聞當年長曉的故事,時常感歎自己生不逢時,沒有去到赤缇城,親眼見證這一轟動至極的景象。
那之後,長曉又将此曲填詞,交給樂坊,從此這首曲子便在各個城池的樂坊之間流行開來,無數人演奏或吟唱。
而當今,已經是滄海曆九千九百五十一年,時過境遷,歲月流轉間,一千餘年已過。時至今日,文落詩已經幾百年沒碰過琴了,也漸漸消減了兒時對曲樂的興趣,可長曉這個名字,以及他的作品,一直流傳至今,不曾衰朽。
無人知曉“長曉”究竟是誰,可他的名字,早已成為“琴技”的代名詞,是多少人的目标,和難以企及的高度。
可今日一見,文落詩才得知,人們隻道長曉才華,無人得見長曉真容——
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看的真容。
她忽然想到什麼:“方才我進來的時候,院中牆上的浮雕似乎有笛、筝、琴、埙,演奏之人,都是你?”
長曉眸光一頓,點頭。
文落詩心底嘩然,這是多有曲樂的天賦啊!衆人隻知長曉之琴,不知他還精通多種器樂!
看文落詩一臉崇拜的樣子,長曉很是好笑。但他猶豫半晌,又道:“姑娘,在你之前,無人知道長曉是我。”
文落詩心神一凜,頓時明白,長曉定是另有身份。不過他們萍水相逢,她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
她正思考時,長曉淺淺開口:“那姑娘怎麼稱呼?”
“文落詩。”
她輕輕将手拂過桌面,一團粉色的煙霧中出現了紙張和筆硯,她迅速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長曉看着消散的粉煙,又看了看她的手,點點頭:“幸會,文姑娘運筆速度如飛。”
文落詩其實一直在觀察長曉的反應,特别是在她露出粉色煙霧之時。而長曉給人一種再平常不過的感覺,并沒有因這出現在眼前的粉煙而有所波動。
“我以寫詩文話本謀生,寫得多了,筆速自然快些。”
長曉想到什麼,又問道:“方才尋得文姑娘之地,正是欲曉書局旁的一家小鋪,你可是要去投稿?”
文落詩颔首:“正是。”
長曉大概對文落詩有個模糊的了解了。轉頭之時,看着身邊的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心下一動,于是手一揮,藍色光暈閃過,桌上出現了茶壺和茶杯。正欲倒茶之時,卻見身邊姑娘的身子無意識地輕輕往後退了一點。
文落詩喃喃道:“你竟是融雪之人……”
長曉似乎早就料到她如此反應,沒說話,隻是繼續倒茶。
忽然,文落詩意識到什麼,猛地一擡頭。
“長曉魔君,你是如何得知我在小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