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亂的,但我也很能打的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般人打不過我。”
“那你臉怎麼回事?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對,有人挑釁欺負一個露煙的妹妹,我幫她打回去了。”
“傷怎麼樣?”
“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嘛。”
“你别活蹦亂跳了,好好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吧,自打你進屋起,我就覺得你身上氣息弱,像是受了重傷。要不要我這半個月留下來陪你?”
“那倒不用,你有你的生活,不用被我耽誤。”
文落詩今晚出門的目标順利達成了,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下來。如今困意頻頻湧上,她一副百無聊賴的姿勢,手撐着桌案,不讓自己的腦袋沉下去。
“不過阿月真的厲害,上得了大雅之堂,也下得了市井巷陌,出手幫别人時,也從來不看對方貴賤。我是真的很少見到你這樣的人,滿滿一身才華,居然還心甘情願來幫住這些姑娘們,給她們調琴。哎,說不定我下次再想找你,又得去硬闖哪處風月之地。”
“我不隻幫姑娘們調琴。旁邊樓裡的郎君們我也幫。”彥月糾正她。
“對啊對啊,所以說你胸襟寬廣嘛。隻可惜,你隻活動于民間,真不敢想象,要是你為朝廷所用,得有多大作為。”文落詩歪着腦袋看着他。
彥月則沒接着話。
這麼多年過去,彥月從籍籍無名到如今聲名顯赫的大人物,文落詩順理成章理解為,他跟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樣,根本志不在高官厚祿上。
許久未見的故人如今重逢在夜深人靜時,兩人甚至不需要過多叙舊,卻都覺得格外安心。
“說起來,”彥月張開手掌,黃色氣流湧起,幻化出一塊帕子,開始擦琴身上的粉末,“你突然要做張琴做甚?拿來煉法器?我記得,你的法器不是歲寒筆嗎?”
“剛剛不是一進屋就跟你說了麼,送人。有人幫了我,想把恩情還上。”文落詩看着他在擦琴,為表感謝,給他倒了杯茶水。
“這得是何等人物,讓你如此大動幹戈,先是手忙腳亂了一個多時辰,多半還把屋子炸了不少,然後又馬不停蹄地連夜來找我。”
“你怎麼知道我這琴是現做的?”不過剛問完這句話,文落詩就覺得多此一問了。彥月啊,赫赫有名的大工匠、手藝人,多少人家裡的多少東西都是他設計制作的,就連冬曹的人都望塵莫及。找他修琴,真實大才小用了。他當然一眼就能看出來,眼前這張琴,是自己剛做好的。
“琴尾,”彥月倒是認真回答了她的疑惑,“你這琴用的是梧桐木,而且琴尾處有明顯的被灼燒的痕迹,我看這燒痕此刻的狀态,推斷距離這梧桐木脫離火海還不足兩個時辰。所以,你大概是兩個時辰前才把這塊木頭從火裡搶出來的,那之後的這兩個時辰,你可不就在捯饬,和來找我了麼。這麼多年,你一點沒變,想做什麼就立刻做,而且偏偏還真能做出極為像樣的東西來。你這琴做的,沒比我手裡的差多少。”
“……謝謝你誇獎。你真是了解我,猜得一點錯都沒有。”
“哪裡着火了?”
“啊,不,我從廚房的火堆裡找出來的。”
“廚房?廚房為什麼會燒梧桐木?”
“我哪裡知道這是什麼木頭,廚房大娘說就是路邊撿的幾塊木頭,用來燒爐取暖了。當時就這一塊木頭大小合适,隻不過都快被燒焦了。是不是特别影響音色啊?”
彥月此時已經擦完了琴身,端詳片刻,彈出幾個音,面色唏噓:“不影響,你這塊梧桐木是難得一見的好木,我至今還未見過音色如此之好的琴。”
“就是可惜,琴尾燒糊得太明顯了。”文落詩惆怅。
“我倒是覺得無傷大雅,甚至還使得此琴變得特殊了。畢竟,世間良琴數不勝數,真正絕佳且獨一無二的琴,實則太少了。”彥月頗為感慨,“你還沒說,到底是何等人物,能有如此殊榮,讓你如此用心?”
文落詩本來想報出名字,卻轉念一想,彥月是制琴之人,也算是跟不少樂師打過交道,搞不好他們認識,那自己可就太尴尬了。
于是,她含糊其辭:“一個郎君。我不是一路輾轉來到稀音城了麼,最開始沒找到住處,有人好心收留了我,這幾天跟他聊天,我有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想通了。反正就真的挺謝謝他的。他又正好喜歡彈琴,我就想了這麼個辦法。”
彥月盯了文落詩好一會兒,讪讪道:“阿落,若不是我過于了解你,我甚至會以為,你鐵樹開花了。”
“我可謝謝你了。”文落詩擡眼,對他這話無奈至極。
她的目标是投稿,是寫文章,又不是去談情說愛。
“也是,你太清醒了,清醒得不像這個年齡的人。”彥月看着她的眼睛,像是透過這雙眼,看到了千年前兩人尚年少時的場景。一時間他感慨頗多。
時光荏苒而過,不等任何人長大。
“我在你這屋裡将就一晚?太晚了,我也實在沒力氣回去了。咱倆又不是沒在一個屋檐下湊合過。”
“當然,裡面有床榻,我不介意。”
彥月正欲起身,忽然聽到屏風後,門口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