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臉上的笑一僵。
一旁的掌櫃“咳”了一聲,故作莊重道:“這位姑娘啊,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聞此言,文落詩那張寫滿激動的臉頓時一僵:“抱歉,我說什麼了?”
掌櫃慢條斯理看向覆雪:“我是說還是不說?”
文落詩忽然反應過來,在她的印象裡,覆雪的所有書,不是都發在扶月書局了嗎?她怎會如今出現在欲曉書局裡,還是帶着稿件而來?
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文落詩心下有些發虛。
覆雪倒是坦然以對,雲淡風輕地笑道:“多謝掌櫃給我面子,我來說就好。”她擡手招呼文落詩過去,接着道:“我上一本書反響很差,差到扶月書局說,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版我的書了,否則就是砸了自家的招牌,那些人會追着去罵書局了。”
文落詩好像内心剛燃起的一番熱血驟然被冰水澆滅。她忍不住問道:“怎麼會,差到什麼地步?”
覆雪有些好奇,這好奇中也帶着一絲辛酸,好像在問,你竟然沒聽說嗎?
她看向掌櫃,掌櫃搖了搖沉重的腦袋,深深歎了口氣,把話茬接過去:“差到,有人在街上寫大字拉條幅,說覆雪已經江郎才盡了。”
覆雪點點頭。
文落詩徹底震驚了,聲音有些斷續:“你那本新書叫作……”
“《山與月色皆過客》。”
文落詩不敢相信,正是自己打算過幾天去品讀的那本。
覆雪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有些好笑:“所以,妹妹剛剛說,打算去買我的新書,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
文落詩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苦楚,輕輕皺眉,看着覆雪,道:“可否讓我看看你的那本書?”
覆雪伸出手,一道粉煙流轉,随即,她的手中出現一本書。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話本,有着簡陋的書皮。簡陋到文落詩不太相信,這是覆雪這種大名鼎鼎的作家的作品。
文落詩接過去,低頭掃閱,越看越是皺起眉頭,最終擡首,不解道:“你确定他們管這個叫‘江郎才盡’?”
沒等覆雪開口,一旁的掌櫃先接上話,聲音蒼老卻有力:“至少老夫不覺得。”
覆雪道:“所以,扶月書局,我是沒出路了,就想着來這裡試試。你說好不好笑?”
文落詩茫然點頭:“特别像你之前的一本書裡寫的,某個教派……哎呀我看你太多書了記不住名字了,反正是那個法力最高的人,由于被一路欺辱,離開自家,去到對家教派當教主了。”
覆雪立即明白了她在說什麼,覺得好笑。
那掌櫃再次傷春悲秋般歎了口氣:“可惜啊,出了這種事,我這書局,也無法再收她的稿件啊。”
文落詩看着眼前那一行行美妙絕倫的文字,掃過那些美到令她窒息的字眼,深深感到懷疑。
這個世界,似乎在生一種很重的病,且越病越深。
覆雪倒是大方:“妹妹,這本送你了,你不用去掏錢買了,而且上面還有我的名字。對了,如何稱呼你?”
“我家中姓文,名落詩。”她急忙翻到書的第一頁,看到了覆雪的墨寶,頓時心花怒放。緊接着,她又連忙從衣袖中掏出自己的書稿,指着右上角自己名字那三個大字給她看。
覆雪湊近一看,竟也是個書稿,頓時秋波流轉,來了興趣:“我還真沒猜錯,落詩也是來投稿的,看樣子是第一次來?”
文落詩點頭,看向掌櫃,認真道:“小女子不才,第一次投稿,妄圖高攀欲曉書局。近日去到稀音城,聽聞書局遷移,特意冒雪趕來寒聲城,今日特地帶着書稿前來,還望掌櫃過目。”
那掌櫃擺出一副老古闆的架子,莊重道:“文姑娘客氣,拿來給老夫看看。”
他接過文落詩的厚厚一沓稿紙,指尖碰了碰鼻梁,又捋了捋胡子,像是看得很認真。
不久,他忽然開口,問道:“魔界衆多書局,欲曉書局隻是其中之一,近年來也愈發有傾頹之勢。敢問文姑娘,初次投稿,為何選擇這裡?”
這個問題,問到文落詩心坎上了。
多年以來,欲曉書局就是她心目中的最大目标。近年來,的确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唱衰,欲曉書局也面臨着被衆多競争者碾壓的風險,比如覆雪曾經在的扶月書局,可這些都撼動不了欲曉書局在文落詩心中的位置。
她略加思索,深吸一口氣,語氣沉着而堅實。
“因為在我看來,既然要去,那就去最高處。”
掌櫃聞言,舊書般的一張黃臉擡起,像是微微怔住。
覆雪的眼神中也是露出一驚。
“文姑娘,當真這麼以為?”
“當然。曾經是萬人矚目的最高處,就算時過境遷,也依舊是最高處。這可不是我說的,在多數世人眼裡,欲曉書局,就是當屬書局之中的第一。”
掌櫃又問道:“文姑娘如此認可,老夫作為掌櫃之一,深表感激。隻是,姑娘第一次投稿,就奔着這裡來,不怕失敗嗎?”
文落詩此刻落落大方,冷靜道:“我當然知道可能會被拒稿。但是我覺得,要有一試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