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年遠去,春季即至,偶有風起,夜色掩蓋下,無數枯枝都在蠢蠢欲動,仿佛在醞釀一場巨大的爆發。
一陣風吹動了院中的樹枝,枝頭震顫不已,吓得那正在上方熟睡的鳥兒拼命扇翅逃走,生怕再晚一刻,就會被這陣風銷蝕得再無活路。走得急了,那雙翅膀竟揮得十分狼狽,緊趕慢趕,差點一個不平衡就摔落在地。
鳥兒消失在夜黑中之時,房間裡突然亮起了一個火折子,瞬間把漆黑依舊的房間閃得極亮。
餘峥眯了很久的眼睛,才适應了這突如其來的亮光。
——以及,亮光之中,站着一個黑影。
他吓了一跳,想要起身行禮,卻被自己身上那股強大的力量拉回原處,再也動彈不得。他錯愕不已,嘴角顫抖了半天,不知道該說話,還是該閉嘴。
“呵,也沒我想象中那麼狼狽麼。”
那黑影開口說話了。
這是個實打實的活人,周身萦繞着無數黑氣遊絲,長長的黑色鬥篷從頭頂垂到腳面,也叫人看不清他的面目。相較于人形,他輕飄飄進來、鬼魂一般出現在餘峥面前的樣子,更像個黑氣而成的影子。
他聲音低沉,卻帶着太過強大的壓迫感,一下子如水波般蔓開,流淌過房間的每一寸角落。
見餘峥神情複雜,欲言無辭,憋屈得要死,也不張口,黑影才明白,他的嘴似乎被封住了。
一道巨大的藍光抽過餘峥的嘴巴,他吓得一個激靈,那兩瓣幹裂的嘴唇終于可以張開了。
“大人您……您這麼知道我在這裡……”
那黑影走近了些,打量着餘峥吓破魂一樣的神情,欣賞了好半天,直到餘峥的脖子一個勁往後躲,撞上了後面的牆。
聽到餘峥腦袋撞牆“咚”的巨響,他才低聲一笑,緩緩道:“朱紫雖然沒你修為高,但腦子比你轉得快多了。她起碼還知道給我遞個信,不像你,讓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明明是帶着笑意的話,卻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餘峥大緻明白了,是朱紫不知何時發現了自己被關在屋内,而她又無法進來救人,隻能給上面傳信。他身上的粉煙還在萦繞着,那黑影湊近一看,笑歎:“倒是也不怪你,畢竟前些時間,連尹岐都敗在她手上了。啧啧,事情挺有意思。”
餘峥瞬間睜大眼睛:“您說什麼,白日那姑娘竟然……尹岐這麼了?”
那黑影不理他,視線緩緩移到餘峥的右手上,注意到那閃爍的點點藍光時,他身形一頓。仿佛想到了什麼,他嘴角一勾:“你面子還真夠大的。”
餘峥牙關打顫:“是是是……我是有多大面子,勞煩您親自來救。”
那黑影也懶得解釋,隻是一揚眉:“救你?”
餘峥這下連整張臉都在抖了:“大人不是來救我的?那是……來殺我的?不要啊,我求求您,求求您,我以後一定小心行事,我……”
“行了,吵死了。沒一句有用的。”
餘峥不敢再說,卻急得要死,眼淚都快出來了。
那黑影又緩緩道:“你小叔叔聽聞你出事,親自出面,來我殿前跪了兩個多時辰,不求别的,就求我留下你性命。本來像你這樣沒用的人,我是不想留的,但念在他這麼多年跟随我,功勞苦勞都有,我暫且同意了,你且回去感謝他吧。”
餘峥聽明白了,這是饒過自己了。他臉上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感動。
他覺得身上一松,束縛的法力頓時被解開。他被捆綁已久,根本坐不穩,正要倒地的時候,忽然,一束巨大的藍光向自己襲來,随即,一陣劇痛在全身上下蔓延開。
“活着可以,但是我想了想,還是把你的修為全廢了吧,反正留着也沒什麼用了。”
餘峥瞳孔一縮,疼得龇牙咧嘴,重重砸在地上。他手臂緊緊環在身前,雙腿蜷縮,全身抽搐。
終于,他忍不住叫出聲來,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嘶吼,隻知道無盡地發洩,根本顧不上其他。
忽然,餘峥覺得嘴上又挨了一陣痛,轉而,再次無法發出聲音來。他眼角處凝聚了無數的眼淚,巨大的汗珠也滾滾從額頭上留下。無法再靠嘶吼來分散注意力,他隻能緊咬牙關,強忍疼痛。
“太吵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吵。得虧那姑娘設了個結界,外面聽不到。”
那黑影對此不屑一顧,甚至背過身去,懶得看他。
又一陣風吹過枝頭,吹得那枯枝上下亂竄,胡亂擺動。許久,一切歸于沉寂,夜色已久,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
翌日,文落詩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嘟囔道:“長曉,能不能幫個忙,去開個門……”
此刻确實還早,就連長曉這種習慣早起的人,都是剛起不久。他本在看着桌上的幾份來信,忽聞有人大清早敲門,心下奇怪,正準備起身,就聽見文落詩懶蟲一樣的聲音響起。
他無奈地笑着搖搖頭,去開了門。
來的人正是阿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