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光的所有人謝幕後,常绫用袖口擦了把眼淚,開始張羅所有人收拾東西。
文落詩立刻過去幫忙。今日的結果已經比預料好了太多,她十分滿足,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樣擔心常绫的處境。隻不過,她總覺得,有件什麼事漏掉了。
忽然,一個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敢問,方才在一旁撫琴的郎君,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此話一出,立即有不少人應和,并投來贊許和目光,甚至有些年輕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
文落詩猛地一擡頭。
對哦,是她說要借用長曉的名聲的!方才戲班衆人輪流說話時,長曉沒吱聲,倒是把他給忘了。
文落詩伸着脖子看了看,說話的那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好像是她安排的托。
她一時有些尴尬,同時也心裡一個勁地埋怨,我是讓你抽空提出問題,但眼下這個情況,也不需要你冒出來了啊。
不料,長曉忽然開口,語氣溫和,如同孟春的暖風:“在下長曉,此次特來助尋光路演,多謝諸位擡舉。”
他毫無遮掩,神色自若,像是完全不在乎衆人知曉他的身份,哪怕街上湧起一陣驚歎,他都波瀾不驚。
文落詩震驚地看向他。她真的以為,尋光的路演已經很成功了,長曉就沒必要再多此一舉了,所以他不會主動說出自己的身份。畢竟這個身份太轟動了。
可是他還是說了。
文落詩心頭湧上一陣愧疚。這是她之前與長曉商量好的,或者說,是她明擺着想利用長曉的存在,來完成她的安排。
她本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希望長曉說一句“在下的身份不便明說”,好讓她不那麼愧疚。
好傻。自己真是敢做不敢當。之前腦子一熱,沒把後果考慮清楚,現在又是盼着别人失約,好不用承擔這份罪過。
或許她真的是出于好心。她是想盡最大努力幫常绫,可她也确實下意識将長曉當作可以随便“使喚”的自己人,必要的時候,就把他的身份作為擋箭牌,毫不猶豫推了出去。
怪不得曾經有人說過她心眼壞。她每次都是全心全意為人好,卻因為自己沒有做到足夠缜密,反被人以為是故意使壞。
那一瞬間,她盯着長曉,眼眶一熱。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小時候有人罵過她十分心機。
長曉當然不知道文落詩在想什麼。衆人都是第一次目睹長曉的真容,一下子把他圍住,崇拜者無數。
他隻道自己是來幫忙的,無需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尋光這群人十分美好,他才樂意來幫忙。
衆人聽他如是說,連連為尋光戲班道好。畢竟,這個戲班,可是獲得了如此大人物的認可。
一時間,尋光的名聲達到了頂峰,衆人四散開來時,所有人都覺得,今日超乎預料,事半功倍了。
隻是,長曉抱起琴,轉頭的那一瞬間,看到角落裡文落詩臉上挂着淚珠。
他一驚,快步走上前去,連懷裡的琴都顧不上了,随意放置于一旁。
“怎麼了?”
他早就顧不上旁人的眼神,從懷裡拿出手帕,把文落詩臉上那個并不起眼的淚珠輕輕擦去。看着她的雙眼那一刻,他的指尖甚至在顫抖。
“我一眼沒看見,怎麼就哭了呢?”他聲音很輕,像是生怕聲音稍稍重一點,眼前的姑娘就會徹底破碎。
其實文落詩沒意識到自己哭了,也根本沒意識到已經有淚水流下。看到長曉走來,給她擦眼淚的時候,她整個人是一片空白。
天地模糊,四肢發軟,若不是視線中還有光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清醒着。
“對不起。”文落詩開口時,發現自己的雙唇被淚水粘住,又被風吹幹,張開時十分艱難。
長曉徹底懵了:“你道什麼歉啊?”
文落詩搖搖頭。太丢人了。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了,還要受害者反過來安慰自己這個施害者。
雙眼被水霧擾得模糊,她依稀看到,長曉那張極為俊美的臉,已經隻剩下慌亂不堪。
她沙啞開口:“我知道你不願意在衆人暴露自己的身份。我隻顧着常绫了,下意識利用了你。對不住,但是你信我,我不是刻意要害你,也不是故意要把你的名聲散播出去。”
常绫注意到這一幕,率先帶着尋光衆人離去,給他們留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許久,文落詩轉過身去。
她不再看長曉。
好像不隻是在向長曉道歉,而是在對過去那些年裡那個不夠成熟的自己忏悔。
可是下一瞬,她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緊緊抱住。
那兩隻熟悉的墨色長袖覆蓋在自己身前,上面的織金繡紋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泛着亮光。
而自己,也如同城外山洞中舟上那般,毫無縫隙地靠在他溫暖的胸前。
“你先緩一緩。我先什麼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