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長曉徹底失神,隻覺得雙眼模糊,世界是一片空白。
周圍的長街很喧鬧,但他的世界裡反複回響着文落詩的話,不再有别的聲音。
後來他就這麼慌亂着,被文落詩那隻熟悉小手拉着胳膊,走進酒樓上了台階,坐進了當初那間雅座裡。
直到所有飯菜都上齊了,文落詩已經開始悠閑地喝豆漿了,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為什麼?”
文落詩一愣,把豆漿咽下去:“我真是應該等進了酒樓再說,你看你這一路,跟失了魂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你身上下蠱了,把你從頭到尾控制住了。”
她眉毛輕挑,輕松得很。
長曉眼眶有些濕,聲音沙啞:“不許扯開話題,告訴我,為什麼。”
文落詩坐直了身子:“我想了很長時間,也衡量了很久利弊。你之前說的我都認真考慮過。我跟你在一起,确實是在經曆一種全新的生活,但是,我總覺得,并不像你所說,這種生活是不屬于我的。如今的我,還挺願意嘗試的。”
長曉睜大眼睛,哪怕視線已經模糊。
“這些種種,的确在我意料之外,但正如我願意在最冷的時節出門看雪一樣,旅行的路上總會有困難的,我不會回避這些麻煩事,也不會覺得是你帶來了這些困擾。我說過,生活該是大風大浪的,累是肯定的,但遇到麻煩解決麻煩,還能幫到别人,我很開心。”
“落詩,”長曉再也堅持不住,垂下眼眸,“你那麼聰明,一定能猜到我另有身份,背後也有很多棘手的事情,很多你不知道的黑暗、陰險、狡詐、無情、厮殺,都本跟你無關。我不想你牽扯進來。”
文落詩倒是沒想到,長曉這次這麼坦誠,就差自報名姓了。
不過她依舊笑着,問道:“長曉,你跟我說實話,哪怕你嘴上說着不想讓我牽扯進來,我要是離開了,你是不是會很難受?”
長曉怔了許久,像是認命了一般阖上眼,重重點頭。
“這不就得了?現在我跟你一起走,我能漲漲見識,還能幫到你,多好。”
長曉幾乎不可置信。
“跟你作對的,我想了想,大概就是最初在城郊林子裡碰見的那團黑影吧,可能他是個頭頭,手下還有很多别人。先不說别人,我跟你一起,兩個人對付他一個,是不是勝算大一些?”
這是長曉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這麼說。他手下跟随者無數,但每個人都是因為不同的原因,有的為了自保,有的為了政治上的理念,有的為了一番志向。
而文落詩,為的是他這個人。
長曉懵了,面對文落詩這些話,一時間心潮洶湧,難以平複。
“好吧,我再多說一個理由。我之前跟你說過對風壑的懷疑,想幫更多人逃離這種他宣傳的思想,你說過跟我想法一緻。既如此,為何不一起呢?”
文落詩看着他一番情緒波動極大的樣子,偏偏還表明顯得如此克制,心下唏噓不已。
她想了想,繼續道:“不過有一件事,得提前說好。”
其實長曉差不多猜到了,不過還是給文落詩一個眼神,讓她說。
“我們大概是一路向上走。旅行的最後一站,注定是九重天,是融雪城。我可以進城看看,畢竟我沒去過。但我絕不會在城内留下。這個冷水,我得提前潑給你。抱歉。”
不知為何,長曉覺得,這才是文落詩該有的樣子。他反倒松了一口氣,大概是不再擔心,自己會過多侵入這個姑娘的生活。
“我懂。在那之前,我們一起走。”
文落詩一笑,給長曉倒了一杯熱豆漿,遞到他面前。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長曉接過豆漿一笑。
“謝我做什麼?”
“……”
謝你,延長了這段溫暖,讓我有機會多看你幾眼。
文落詩見長曉不答,便道:“你把豆漿喝了,就當是謝我了。”
長曉毫不猶豫,飲下時,他覺得今天的豆漿很甜。
大概不是店家放糖放多了。
“我還沒問你,不是要留在這裡投稿嗎?為什麼要繼續旅行?”長曉生怕這個問題太過于敏感,斟酌很久開口。
文落詩倒是坦蕩:“拒稿了。”
她雲淡風輕。如今的輕松,是不知多久的積澱。
長曉一愣:“你……還好嗎?”
他知道寫作對于文落詩來說有多重要。被拒稿,就像多年前他彈的曲子被全盤否認,那種感覺有多心碎,他最清楚不過。
文落詩“哈”一笑,自然道:“你看我如今,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長曉卻眸光一緊:“什麼時候的事情?”
面對長曉的眼神,文落詩心下一虛,含糊道:“挺久之前了。”
她沒敢說,就是在上次二人傳信那天,而且被拒稿這件事,其實是她好久沒回信也沒去路演的根本原因。
但長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語氣小心翼翼,溫柔道:“是不是哭過?”
文落詩想了想,還是點頭了。
空氣安靜了好一陣。漸漸地,長曉隐約猜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