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驚醒過來後,急促地喘息了很久。
她全身麻木,好像意識已經跳脫到身體之外,正在從天空中向下看着自己廢掉的身軀。
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還是靠着樹幹,周圍還是亮着粉色的結界。她急忙甩掉身前蓋的鬥篷,伸出手,也發現自己的手指沒有任何傷痕,完好如初。
而腳邊,那隻尋夢獸正立着兩隻耳朵,沉靜閉着眼睛,吸收着自己身上泛起的層層黑氣。
這個尋夢獸!
文落詩氣得嘴角哆嗦。
你讓我夢到受驚也就罷了,怎麼可以讓我在夢裡找不到長曉!
不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文落詩意識到,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過類似的想法。
像是過多地關心一個人,超過了自己。
她向身側望去,長曉還沒醒來。他緊緊閉着眼睛,眉頭輕輕皺起,嘴巴微張喘氣。
——像是在掙紮着什麼,或者正在追趕着什麼。
她靜靜坐在了長曉旁邊,觀察着他的動靜。忽然,他那緊繃的眉頭松懈下來,神色怅然若失,仿佛身處一場巨大的遺憾之間。
文落詩再也忍不住,出聲喚道:“長曉?”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他眉間溢出的黑氣斷了,而他的雙眼也“唰”地一下睜開。
“你還好嗎?是不是做噩夢了?”文落詩連忙問道。
長曉毫無防備地被叫醒,目光還有些渙散,精神也并未聚攏,眼前冒出一個文落詩,他有些顫抖地呼出一口氣。
“我猜你是做噩夢了,就趕緊把你叫醒。這個尋夢獸,也太過分了。它是增長修為了,把你難受城這樣。”文落詩忿然,拿出往日裡一個人行走江湖時那極冷的眼神,向不遠處的尋夢獸殺過去,見它還在豎着耳朵,吸食者剩餘的黑氣。
這時,長曉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落詩……你沒走……真是太好了。”
文落詩疑惑轉過頭:“我一直在這裡啊。”
而長曉一反常态,就這麼認真地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失而複得的喜悅,似乎要激動得哭出來。
文落詩吓了一跳,卻不敢過多表現出自己的情緒,怕再次影響他,隻是用極輕的聲音說道:“别怕,我沒離開過,我一直在。”
長曉的情緒慢慢恢複,整個人身上的氣息也逐漸平穩下來。他垂眸道:“對不住,我夢見的内容不算好,方才沒緩過來。”
文落詩當然不介意:“你先坐一會,别着急,我也經常做噩夢,很理解你的感受。”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刨地聲。
長曉擡頭,看到尋夢獸毛絨絨的雙耳逐漸垂下,恢複了最初的垂耳兔模樣。它本想立刻溜走,卻發現自己被文落詩的結界困住了,根本無路可逃。
文落詩撇撇嘴角,走到尋夢獸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它:“我的夢不重要,但是你欺負長曉,我就生氣了。”
長曉聞言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文落詩。
“所以呢,暫時不讓你走了,罰你再讓我們抱一會。”
這之後,無論尋夢獸多少次想掙脫,都沒辦法再跑了。文落詩在它身上下了咒,讓它短時間之内沒辦法移動。無論它内心有多不情願,都隻能任由文落詩和長曉擺布。它被他們輪流抱着,摸來摸去,一直到天色漸漸亮起,濃墨一般的黑夜漸漸稀釋。
而且最氣的是,文落詩還故意倒着摸它的毛!誰懂毛不順有多難受啊!
天完全亮起來的時候,尋夢獸耷拉着眼睛,已經徹底沒脾氣了。文落詩這才向上一拎它的耳朵,手動讓它變成立耳的模樣。
“好,最後再讓我們欣賞一下立耳的可愛樣子,就放你走了。”文落詩淺笑嫣然,一臉享受。
尋夢獸瞪着黑溜溜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碎牙齒。
好在文落詩說話算話,撤離了周圍的結界,也解開了它身上的定身咒。
它一瞬都不願意多停留了,蹬着四肢敏捷的小腿,跑進了叢林深處,再無影蹤。
長曉見狀,忍不住淡淡一笑:“你可真會折騰它。”
“那是,誰讓它欺負你的。”文落詩面容十分自信,像是大仇得報,痛快至極。
“哦?幫我報仇啊?”
“那當然,不然我為什麼要……”文落詩轉過頭時,話卡在了嘴邊,因為她發現長曉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
她一時沒再說出話來,隻是靜靜盯着長曉的眼眸,想要把那複雜的神情參透。
那雙眼眸中,有如熏風般的溫度,有湖水般的波動,也有明晃晃的勾人意味。
說實話,文落詩在話本裡描寫過無數次這種眼神,但卻是在生活中第一次見這種眼神。
她别過頭去,暗道不好,自己差一點就完全沉溺進去,再也逃不出來了。
“為什麼這麼看我……?”
“你說呢?”
文落詩倏忽轉過頭,盯緊長曉的眼睛:“我說,你是不是該給我講講,夢到什麼了?”
長曉聞言,無語了好一陣。
你說她不解風情也好,說她故意偷換概念轉移話題也罷,總之她就是不願意面對這件事。
他輕歎一口氣:“你先給我講你夢到什麼了,讓我有個準備。”
文落詩皺眉:“為什麼要準備?”
長曉語氣幽幽:“算了,我明白了,你肯定沒夢到我。”
文落詩怔住:“我是沒夢到你這個人,但是夢到要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