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曉故意挑逗道:“要我說實話嗎?”
文落詩滿臉惶恐,做好慷慨就義的準備。
“自信點,你寫得很好的。”
文落詩一下子舒了口氣,緊繃着的弦斷了。
“這是實話,哪怕隻有隻言片語,我都覺得你寫得很好。”長曉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哪怕别人不這麼認為,我也堅持自己的看法。”
文落詩擡頭,一雙眼睛從昏沉變得亮起來。
“我就當你是在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是真心的。”
文落詩感到身上一陣酥麻,心道,這個人,總是這樣,明着道這種話我承受不住,偏要說,還偏要在這種昏黃暧昧的燈光裡說。
于是她幹脆趴到桌上,不再理他。
長曉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撫過她身後的長發。
許久以後,文落詩重新擡起頭,這動作太過于突然,驚得長曉那隻還停留在她頭發上的手頓時僵住。
“我最近越來越覺得,如果不是為了任務,或者為了生存,我會覺得寫文字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我喜歡筆刷觸碰摩擦着紙的聲音,喜歡硬邦邦的筆杆,喜歡紙上緩緩出現的文字時那種奇怪的成就感。所以,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寫東西,也從來不擔心自己寫不出東西。”
文落詩隻覺得腦海中迷迷糊糊。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視線模糊了,有什麼東西卻開始躁動。
她說了一大堆,然後拿起水杯,一飲而盡。
“所以,賺錢是其次的。你喜歡寫,才是最重要的。”長曉的聲音很輕,融入了夜色之中。
文落詩隻覺得這種昏暗而輕柔的氛圍在侵蝕着她的理智,實在受不了了,手指一揮,夜明珠點亮。“你當然這麼說,因為你不缺錢啊。你可不知道我當年……”
她想到了什麼,沒再往下說。
“可是反過來想,如果你真的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那你就能做好,就能掙很多錢了?”
“當然不是,”文落詩悠悠搖頭,有種大醉方休之感,“這就是為什麼我手裡錢不多,但還要堅持寫東西。因為我喜歡。”
“你這是剛剛喝酒了?”
“沒有——我才沒有——”
“嗯,堅持你喜歡的。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文落詩懶懶擡眼:“你當年也窮過?我不信。”
長曉明白,這是他們的本質區别。他是為了實現心中所想,才刻意與母親劃清界限,不沉溺于榮華富貴。可他其實是有回頭路的,但凡有一天他退縮了,回去依舊有光明萬丈。但是面前這個姑娘,是真的一無所有,前無明路,後無退路,還自己刻意要出來闖,硬着頭皮給自己闖出來些東西。
他想要生活,但她想要在生存的基礎上有生活。
所以,他打心底裡佩服她,欣賞她,覺得她好。
“好,”他幹脆終了這個話題,“那我這個在文姑娘看來沒窮過的人,過幾日定會把文姑娘的房錢還回去。”
文落詩聞言,咧嘴一笑,起身。
“算了,以後不聊這事了,不想每天錢錢錢的挂在嘴邊,顯得我這個人這麼注重物質。”
說完,她搖搖擺擺離開,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
“長曉,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管如何,今晚謝謝你。”
長曉忽道:“且慢。”
文落詩回頭時,隻見長曉面前藍光湧動,幻化出一張琴。此琴一看就是上等的玉石制成,還泛着淡淡的藍光,恬淡靜然,像是天然的藍色湖泊一樣。琴轸處更是蔚藍色的,仿佛浪花卷起、微波翻湧。
倒是跟她的氣質挺像的。
“之前說過,把我以前的琴送你,你拿去玩就好。”
文落詩睜大眼睛,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太貴重了,我承受不起。”
長曉笑道:“有什麼承受不起的,不就是個琴嗎?”
“以前可是你的本命法器啊,裡面有多少你的心血,你比我清楚。哪怕你換了新法器,這張琴裡也會留有你的不少修為,怎麼能說送就送我啊?”
長曉卻道:“我如今已經不用此琴了,若是任由它這麼放着,才是真正的浪費。你無論拿去當個普通的法器,還是随便彈彈,都比它就這麼閑置要好。”
話雖是這個理,但文落詩還是十分猶豫。
算了,這個人情以後再還上就好了。
正如是想着,長曉仿佛讀懂她的心思,又道:“送你個不用的法器而已,不用想着還人情。”
“但是……”
“你若是有顧慮,就當我的賠禮了。”
“賠禮?”文落詩歪頭。
“在沙漠裡隻有一床被子時,我出于無奈,不得不與你同床共枕,還因為怕被子太短而索性抱着你睡,現在想來,真是唐突了。”
“……”
文落詩是徹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長曉幹脆擺手:“好好休息。”
文落詩想起在沙漠裡的場景,頓時氣血翻湧,一股熱流湧上臉頰。這個屋内再也待不住了,她抱起琴,落荒而逃一般,迅速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