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敢、的!”
文落詩把來信認真讀了三遍,幾乎咬牙切齒。
不到一個月前,她想賺點外快,于是有人約稿,她就答應了。内容很簡單,讓她給某個售賣的物品寫篇文章作為宣傳。
結果,現在她的稿被打回來了,原因是覺得她寫得有點短。
文落詩快被氣瘋了。自從她正式以筆為生,從來沒有人敢質疑過她的文采,也更沒人會把她的稿打回來。可以質疑她的邏輯,可以質疑她的閱曆,但是,怎麼可以因為寫得有點短而把整篇稿子打回來!
而且,不是你要的“簡短”嗎?
文落詩出了一身熱汗,心裡罵了對方無數句她能想到的不髒的話。頂着陽光,她黑着一張臉走在街上,好像每狠狠邁出一步都是在跟街道較勁。
忽而街角處涼風吹過,她腳步頓住。
人潮如初,沒人因為她生氣而注意到她。茫茫人群熙攘在周圍。好像她覺得毀天滅地的事情,隻是因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其實,沒有旁人會在乎。
拿着自己被退回的手稿,走在街上,文落詩忽然體會到了何為“無意義”。
那一瞬間,她好迷茫,像是極度激動過後的刹那冷靜,懷疑自己在做的事情,懷疑自己的一切,不知道未來何去何從。
迷迷糊糊地,她走回了客棧,爬上樓梯。
路過長曉的房間時,她見房門虛掩着,便無意識湊過去瞧。
誰料剛好在此時,門開了,她差點一頭撞到長曉身前。
“呵,”長曉輕笑一聲,扶住她的後背,“來找我?”
文落詩垂眸:“剛回來,順便看看你在做什麼。”
長曉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停留在她下垂的右手上,他注意到,那手裡緊緊攥着一團廢紙。
“你這是……”
“被人退回來的稿件。本來想賺點零頭,結果人家嫌我寫得不好。”
許是長曉的語氣太過于溫柔了,文落詩覺得,自己的一腔委屈瞬間湧起。
她正想轉頭離開,卻被長曉一攔。
“廢稿給我,我看看。”
“都已經被我揉爛了。”文落詩沒好氣。
“那我幫你去扔。”
文落詩知道拗不過他,幹脆認命,把廢紙團往他手裡一揣,轉頭回屋。
長曉笑着搖頭。他很少見文落詩生氣,平日裡見她都是淺笑盈盈的,整個人看上去情緒淡淡的,行事不緊不慢、有條不紊。這種人,看上去性格無聊,實則一相處就會發現,大有魅力所在。
隻不過,今日這種發小脾氣的樣子,他倒是覺得很有意思,也格外珍惜。
仿佛這個姑娘就該是這樣,這才是自由真實的樣子。
文落詩走後,長曉出了一趟門,去處理各種紛雜的事情。回來的路上,他想起那團還在他袖中的紙,便打開來。
确實被她揉得很皺很爛,都已經快碾碎了,看不清上面寫了什麼。
唯一能隐約看清的一行字,長曉眯着眼,仔細辨認。
“就像一條注定會被打濕而沉入大海的紙船,也像一盞終會熄滅而不知所蹤的水燈。”
雖然不知道她是在給什麼人寫什麼類型的文章,但長曉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個句子很美。
而回去的路上,反複想起這個句子,他又有些想哭。
甚至無法解釋為何,隻是從幾個普通的、連上下文都沒有的字眼中,感受到了無盡的蒼涼與悲傷。
或許這就是屬于文人的獨有的浪漫。長曉心想。
不知不覺回到客棧時已是傍晚。秋年間,天是黑得越來越早了。
文落詩的房間燈還亮着。
長曉想也沒想,輕輕敲了幾下門,就從門縫裡瞧見有個淡藍色的身影走過來。
“找我?”
而長曉看了她很久,沒說話。
文落詩被他看得懵懵的,心下疑惑。
許久後,長曉似乎是看夠了,嘴角挂着笑意,開口道:“要不要來我這裡喝杯茶,聊聊?”
“不要,我要休息。”文落詩的情緒很長,白天的煩悶還沒結束。
長曉無奈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說,你這個樣子,想休息也休息不好啊。
文落詩知道他什麼意思,心軟下來,卻還是嘴硬道:“晚上不能再喝茶了。”
“喝水也行,”長曉失笑,“主要是怕你一個人待着,腦子裡想一堆事情,然後越想越難受。”
算了。文落詩不再磨叽,去了長曉的房間。
晚上房間裡燃着一盞暗燈,沒點夜明珠。昏黃中,文落詩無精打采道:“其實你不用管我的。我睡一覺就好了。這種事,我小時候在學堂時經常發生,隻不過,我一般從不對别人說。”
長曉看着她懶散無力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你那張廢紙上還有殘餘幾個字。”
文落詩一聽,猛地擡頭,害怕道:“你看到什麼了?”
不是吧?都說了那是廢稿了,你幹嘛還看啊!